第二部(第52/82页)

早晨,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还有音乐。穿衣服的时候,她琢磨着今天在哪里会见到他。她用埃塔的一点儿香水或一滴香草精,这样一来,如果在大厅里遇到他的话,她身上的气味就会很好闻。她很晚才上学,以便能看到他走下楼梯,去上班。下午和晚上,如果他在的话,她从不离开家。

她所了解到的关于他的每一件新信息都很重要。他把牙刷和牙膏放在桌上的一个玻璃杯里。于是,她不再把牙刷放在浴室的架子上,而是也放在一个玻璃杯里。他不喜欢卷心菜。这是给布兰农先生打工的哈里告诉她的。现在她也不吃卷心菜。当她得知关于他的什么新鲜事时,或者,当她对他说什么事情、而他则用自己的银铅笔写下几个字时,回头她总是要独自琢磨许久。和他在一起时,她脑子里的主要想法是要把一切储存起来,这样过后她就可以重温并记住。

但是,有音乐和辛格先生的这间“里屋”并不是一切。很多事情发生在“外屋”。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一颗门牙。明纳小姐给了她两次低分。她在一块空地上丢了一个两角五分的硬币,她和乔治找了三天也没找到。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一天下午,她坐在屋后的台阶上复习英语准备考试。哈里在他们家篱笆的那边砍柴。她朝他喊了一声。他走了过来,给她分析了几个句子。他的眼睛在角质边框眼镜的后面显得很机灵。向她解释了几个英文句子之后,他站起身来,双手在短夹克衫的口袋里伸进伸出。哈里总是充满活力,有点儿神经质,每时每刻他都得说点儿什么或做点儿什么。

“你瞧,现如今只有两件事。”他说。

他喜欢让人吃惊,有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是真理,现如今只有两件事情在前面。”

“什么?”

“激进民主或法西斯主义。”

“你不喜欢共和党么?”

“呸,”哈里说,“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一天下午,他详细解释了关于法西斯分子的一切。他讲到纳粹分子如何让犹太小孩子趴在地上吃草。他讲到自己如何计划刺杀希特勒。他已经十分周密地计划好了一切。他讲到法西斯主义不会有任何正义和自由。他说报纸上写的都是蓄意的谎言,人们并不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什么。她和他一起密谋暗杀希特勒。这场密谋中最好是有四五个人,这样的话,如果一个人失手,其他人同样可以把他干掉。就算他们死了,也全都会成为英雄。成为一个英雄几乎不亚于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

“要么成为前者,要么成为后者。尽管我不相信战争,但我准备为我认为正确的东西而战斗。”

“我也是,”她说,“我愿意与法西斯分子战斗。我可以穿得像一个男孩子,谁也看不出来。剪掉头发什么的。”

那是一个明媚的冬日下午。天空蔚蓝,在这样的背景下,后院里那棵橡树的枝桠显得黑乎乎、光秃秃的。太阳很暖和。天气让她觉得浑身是劲。音乐在她的头脑里。只是为了干点儿什么,她捡起一根每百根十便士的大钉子,猛敲几下把它敲进了台阶里。爸爸听到锤子的声音,穿着浴衣走了出来,闲站了一会儿。树下有两个锯木架,小拉尔夫正忙着把一块石头放在一个锯木架顶部,然后又把它拿到另一个锯木架上,往返来回。他张开双手以保持平衡。他弓着腿,尿布拖到了膝盖上。乔治在打弹子。他该理发了,长长的头发让他的脸看上去很瘦。他的几颗恒齿已经长出来了——但它们很小,是蓝色的,就像刚吃过黑莓。他为打弹子画了一条线,趴在那里瞄准第一个洞。爸爸回去干活时,把拉尔夫抱走了。过了一会儿,乔治走进了那条小巷。自从开枪打中贝比之后,他就再也不愿跟任何人一起玩了。

“我得走了,”哈里说,“我得六点之前去上班。”

“你喜欢待在那家咖啡馆吗?是不是有好东西免费吃?”

“当然。各种各样的家伙来店里。比我以前干过的任何工作都要好,我更喜欢,薪水也更高。”

“我恨布兰农先生。”米克说。有一点倒是真的,尽管他从未对她说过任何恶意的话,但他说话的方式总是粗鲁可笑。他想必一直就知道她和乔治曾偷过一盒口香糖。为什么他会问她事情进展如何呢——就像在辛格先生房间里的那次?他或许认为他们经常偷东西。而他们并没有。他们肯定没有。只有一次,从廉价店里拿过一小套水彩,还有一个五分钱的削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