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14 以德报怨(第6/9页)

“没事,安妮。她有点儿感冒,肺不大好。像你奶奶这样的身体状况,这很正常。”伊莫金继续在奶奶胸口按摩。

“滚出去!”奶奶在咳嗽的间隙大声说。

我拉着温的手出去。

我小声对温说:“对不起,有时候她会犯糊涂。”

温说他能理解,不用道歉:“她年纪大了。”

我点点头:“真难想象我们那么大年纪了会是什么样。”

温问奶奶是哪一年出生的,我告诉他是1995年,到今年春天已经八十八岁了。“还是上个世纪啊,”温说,“很少有人能这么高寿。”

我想象着小时候的奶奶、还是个少女的奶奶、变成少妇的奶奶。我想象着她穿什么样的衣服,读什么样的书,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她也许没有想到自己会送走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下不了床,虚弱无力,无法行走,甚至变得有点儿丑。我说:“我可不想活到那么老。”

“是啊,”温表示赞同,“让我们永远年轻吧。年轻靓丽,傻乎乎的。这个计划不错,你觉得呢?”

婚礼费了不少心思,符合我们家族的一贯作风。金色桌布、乐队,还有人弄来了(肯定是贿赂了什么人)额外的鲜花和肉类配给券。新娘的礼服腰身有些肥大,但是面纱上的刺绣十分精美,看起来像是新做的。她名叫索菲娅·比特,我对她一无所知。要说长相——这么说可能太刻薄了——可是她的胸真平。她有着柔软的棕色头发,长长的鹰钩鼻,可能比我大不了多少。她说“我愿意”的时候,带着点儿口音。整个典礼期间,她的妈妈和姐妹们在不停地抹眼泪。

纳蒂和亲戚家的孩子们坐在一起,利奥那一桌是他在游泳池一起工作的同事,还有他们的妻子或女朋友。我和温这一桌既不全是家人,又不是给孩子准备的,而是些不适合坐在其他桌的人。

温去拿饮料。我穿了妈妈的一双旧鞋子,这对我的大脚来说实在是太挤了,所以我决定坐在桌旁等着。坐在我对面的人冲我挥挥手,我也挥手致意,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那是个二十多岁的亚洲人,可能是另一个巧克力家族的。

他转过来坐到我身边。他长相英俊,长长的黑头发总是落到眼睛里。他显然不是英国人,但是说着一口英式英语:“你不记得我了,是不是?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和你妹妹。那时候你父亲到我们京都的家里与我父亲见面,我带你参观了花园,你还挺喜欢我的猫。”

“雪球,”我说,“你是大野友治。我当然记得你。”友治与我握手,他的右手失去了小手指,其他手指细长冰冷。“你的手可真冷,像冰一样。”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手凉心热?”友治说,“还是反过来?”

那年夏天父亲还未去世,我不满九岁,他带我们去日本出差(现在出国要难多了,因为旅费高昂,还要担心得传染病)。父亲认为旅行对年轻人有好处,而且他不想在母亲被害后把我们单独留在家里。我们那次去见的人里有大野友治的父亲,他是大野糖果公司的老板,也是亚洲最大的巧克力经销商。那时,虽然他比我大七岁,我一下子喜欢上了大野友治。那年他15岁,现在应该是23了。

“你父亲身体好吗?”我问。

“他去世了。”友治目光低垂。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听说。”

“非常可怜,不过不是死于谋杀,是脑瘤。”友治说,“你似乎不知道这些事情啊,安雅。那我要告诉你,现在大野糖果公司由我来管理了。”

“祝贺你。”其实我不确定该不该这么说。

“我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大量的东西。不过我比你要幸运一些,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友治冲我微笑。他的笑容很温暖,两颗门牙间有很小的缝隙,这让他多了几分孩子气。

我说:“你这次可是远道而来的贵客。”

“我这次还有其他业务,而且,我还是新娘的朋友。”他说完,换了个话题,“跟我跳支舞吧,安雅。”

我看了看远处等待接饮料的长队,温站在中间的位置。我说:“我和别人一起来的。”

友治朗声大笑:“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结婚了,你比我小太多了。请原谅我这么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过去那个小女孩,而我能算得上是你叔叔辈的。我想我父亲会希望我和你跳支舞的,你男朋友也不会介意我这样的老朋友。”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了。

乐队奏起一支舒缓的曲子。虽然和他跳舞不会让我有什么浪漫的幻想,但也不是个苦差事。我称赞他跳得好,他说小时候父亲让他上过舞蹈课。“小的时候,我觉得上这种课简直是浪费时间,”他说,“不过现在我很高兴自己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