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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时代已经乱得可以了,我们的内心世界和外在环境都被整得七荤八素,何苦拿这些无聊的帽子来扣人?我是说,人的这一生究竟是为何而活?难道要终其一生忙着扣人帽子,像观光客在艺术馆里指指点点?或者要趁现在尽量互通某种讯号,再含糊也无所谓,以免后悔莫及?你回答给我听听!

“在学校,你走过来说我心防很高,说得很轻松嘛。上帝啊,行行好——心防很高!你是在装糊涂吧?你难道完全不懂我的心情——不懂我渴望‘讲明白’的心情?

“你问我经验有没有用,所以我告诉你,经验没有一丁点用途。反过来说,就某方面而言,经验可能有用,前提是我们不能像这样傻乎乎的,矜持又懦弱。没错,小朋友,你也一样,休想否认!我刚说的事情,说到书房里的沙发床,吓到你了。因为你决心要被吓到。你完全拒绝了解我的动机。天啊,你难道不懂吗?那张沙发床——那张床的含意——就是经验的真谛啊!

“算了,我不责怪你。你如果真的听懂了,那才是奇迹一桩。没关系,忘掉这件事。我坐在这里,你坐在这里,包着那床该死的被单。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为何不干脆脱掉?我怎么会讲这种话?我猜你连这话也误解了,对不对?对,你确实是想歪了。我才不管。重点是,我在这里,你在这里,总算没有人来干扰我们,这种机会可能一去不回。这话可不夸张哦!人生真是苦短。好了,我们摊牌吧。你为什么半夜坐在我的客厅?因为你想听我告诉你某件事,这才是你今晚从市区另一边千里迢迢来的真正理由。你或许真心以为你的用意是把露易丝拐上床。我先声明,我没有贬损她的意思,她是个真正漂亮的天使。不过你骗不过老色鬼,老色鬼不会为了青春情怀而多愁善感,他知道青春情怀的斤两——分量很重,却不代表一切。亲爱的肯尼,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来看我,无论你自己清不清楚也一样。你隐隐知道露易丝会拒绝再上那间宾馆,如此一来你有借口叫她自己回去,让你受困在这里。我猜可怜的露易丝现在一定对这事很难过,蒙着枕头哭。下次见到她,你一定要好好宠她……

“偏离主题太远了。我的重点是,你来这里是想问我一件真的很重要的事。你何必害臊否认呢?我太了解你了,完全知道你图的是什么。你想叫我说出我知道的事。

“肯尼呀肯尼,相信我——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告诉你!巴不得全对你说出来。但是我说不出口,我实在张不开嘴,因为,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知道的事就是我的本性。我无法告诉你,你只能自行去摸索发现。我像一本必读的书,书不会自动读给你听,书本身甚至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我不知道我的主旨是什么。

“你本来可以了解我的主旨,可惜你却懒得去深究。说真的,在学校碰到的学生那么多,我相信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有这份资质,所以这事才搞得徒劳无益,多悲哀。你本可去探索主旨,却犯了无可宽恕的小罪——骂‘他是个老色鬼’,把原本可能是你年轻人生中最宝贵难忘的一段经验搞成打情骂俏!你不喜欢这成语,对吧?可惜这成语很贴切。现在天下万物的一大悲剧就是打情骂俏。只打情骂俏不打炮,原谅我的粗俗用语。你们只会打情骂俏,只会裹着被单露香肩,发发上宾馆的牢骚,错过可能真正——对了,肯尼,我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改变你一生的事——”

一时之间,肯尼的脸孔变得好清晰,咧嘴笑着,笑容灿烂。接着,他的笑容瓦解了,或者可以说是被折射成虹光。彩虹夺目动人,乔治因而暂失视觉。他闭上眼睛。耳鸣如今滂湃似尼亚加拉大瀑布。

半小时后,或许是一小时——时间不长——乔治眨眨眼醒过来。

尚未天亮。漆黑、温暖、床铺。我在床上!他陡然起床,以手肘支撑上身,打开床边台灯的是他的手,衣袖包着手臂,是睡衣的袖子。我穿着睡衣!为什么?怎么会?

他在哪里?

乔治慌忙下床,茫茫然,有点想吐,霎时全醒。准备潜伏进前厅。不行,等一等。台灯旁立着一张纸:

我想我最好先走一步,反正我喜欢夜游。如果碰上警察,我不会说我今晚去过哪里——人格担保!被警察扭送也不说!

今晚玩得开心,希望能再来一次,好吗?或者你不喜欢重复做同一件事?

找不到你穿过的睡衣,所以从抽屉找干净的一套帮你穿上。搞不好你习惯裸睡?最好别冒这个险。总不能害你得肺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