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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得到的话当然最好啰。”肯尼龇牙笑笑,打个哈欠,伸一伸懒腰,希腊斗篷滑下另一肩。他站起来时拉上斗篷,盖住两边的胳膊,把斗篷变回被单,把自己变回内向的二十世纪美国男孩,陷入没衣服可穿的滑稽窘境。“嗯,老师,时间太晚了,我不走不行。”

“我可以关心一下你要去哪里吗?”

“当然是回市区的另一边。”

“怎么回去?”

“总可以搭公交车吧?”

“早班车至少再过两个钟头才发车。”

“没关系……”

“你干脆留下来吧,我明天开车送你回家。”

“我觉得不太……”

“酒吧已经打烊了,你如果在这附近摸黑走动,难保警察不会拦你盘查。而且你还醉醺醺的,别介意我明说。警察甚至可能押你回警局。”

“老实说,老师,我不会有事的。”

“我认为你神志不清了。不管了,这事我们待会儿再讨论。你先坐下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肯尼听他的话坐下,不再抗议。或许他好奇想知道乔治的下一招棋是什么。

“接下来我讲的话,你仔细听好。我想简单陈述一件事实,或几件事实。你不必回应。你听了甚至可以决定这事跟你没关系。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老师。”

“我认识一个女人,她住在这附近,和我是至交。我们一个星期至少一起吃一次晚餐,常常是不止一次。我们其实今晚正好一同晚餐。晚餐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她由我决定,所以我刚下了一个决定——记住,这决定未必和你扯得上关系——从今以后,我每个星期会在固定的一天去她家吃晚餐,一成不变,在同一个晚上。就以今晚为准好了。听懂了吗?别回答。你继续听着,因为我快要讲到重点了。每个星期,在我去朋友家吃晚饭的日子,我绝不会、任何情况下一定不会在午夜之前回来这里。听懂了吗?别回答——听好!这栋房子从来不上锁,因为小偷只要敲破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就进得来。在楼上,在我的书房里,你应该注意到有张沙发床吧?那张沙发床铺着干净的床单,因为一年总有几次突然有客人上门,比方说今天晚上的你……别说话——仔细听好!如果我不在家期间,有人睡过那张沙发床,而且起床后整理干净,我永远也不知道有人使用过。如果帮我打扫的阿姨注意到了,她只会把床单拿去洗,心想我家一定有客人,只是我忘记通知她一声……好了!我已经作出决定,事实也陈述完毕,稀松平常得好比我说我决定在每星期固定的一天浇花。我也告诉了你关于这栋房子的一些事,你可以暗记下来,也可以忘掉。完毕。”

乔治直视着肯尼。肯尼对他淡淡微笑,却显得——没错,只有一点点——尴尬。

“好了,去帮我再倒一杯。”

“是的,老师。”肯尼从椅子上起身,动作明显积极,仿佛求之不得,希望摆脱紧绷的气氛。他端起乔治的酒杯进厨房。乔治对着他的后背喊:“也给你自己倒一杯!”

肯尼从转角探头过来,龇牙笑说:“是命令吗,老师?”

“废话!”

“你认定我是一个老色鬼,我没猜错吧?”

肯尼从厨房端酒回来时,乔治觉得自己正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肯尼坐回原位的同时,眼前的乔治已经脱胎换骨,只是肯尼不可能已经察觉。此刻的乔治是可敬可畏的乔治,语带醉意却字正腔圆,字句背后暗藏邪念。他成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乔治,端坐法官席上,或许即将宣判刑期。他成了语带玄机的乔治,下一刻可能会代传神意。

现在完全不像在右舷酒吧的醉言酒语。肯尼与他之间不再存有象征性的对话关系。这一个新的沟通阶段纯粹是人对人的关系。奇妙的是,肯尼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显得更加疏远,远远退出磁场最边远的界限,乔治仅能偶尔清楚看见他,因为客厅变得亮晃刺眼,肯尼的脸孔不断在灯光里淡出。另外,耳鸣侵袭着乔治,分贝之大,使得他无法确定肯尼有无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必说什么。”乔治告诉肯尼(肯尼接受或不接受,乔治都能因此宽心),“因为我承认——唉,算了,我当然承认——我的确是个老色鬼。百分之九十九的老男人都有色心。前提是你如果想骂我老色鬼的话,如果坚持要谈这种无趣的事。我不是在抗议你想骂我的用语,我抗议的是态度——而我的抗议是为你好,和我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