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科姆·霍克(第9/26页)

现在出场的应该是这个办公室的第三名成员了,他是个名叫斯坦利·P.沃德的绅士。斯坦利·P.沃德先生是个整洁的人,中等个头,五十岁上下,他体型较胖,皮肤粉嫩,胡子修剪得很整齐,肚子微微突起,紧紧地裹在洗刷干净、熨烫平整、合身的衣服里。他的穿着比较讲究,显然,他暗自感到很满意。他把自己打扮得整洁、漂亮;他走路较快,步子不大,肚子溜圆,走起路来很像一只腆着胸脯的鸽子。他通常都很安静,但精神很好,他的嘴角总是挂着微笑——这是一种相当精明、开心的神情。他的那种笑使有些人微微感到不安:那笑里面带着一丝刻意的做作,好像他不会和其他人一起分享他真实的想法和感受似的。事实上,他似乎已经发现了某种重大的、隐秘的力量,某种高深的知识和智慧,这种东西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好像只有他才是“选民”,其他人都不可能是。你要是对斯坦利·沃德先生有这种印象,那就对了,因为他是个基督教科学派信徒,是那座教堂的一个顶梁柱——那可是个大教堂——亨廷顿大街的母教堂,因为每个礼拜日,你都会在教堂巨大的穹顶下看见沃德先生,他穿着时髦的条纹裤子,橡胶底的鞋子和前襟收短的礼服,温文尔雅,一言不发,熟练地把信徒们引领到座位上去。

这就是约翰·T.布里尔房地产公司的第一事务所的全体员工。要是巴斯科姆·霍克来晚了,要是这三个人都已经到了,要是巴斯科姆·霍克先生的任何财产都没被哪个居心叵测的流氓给骗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种流氓的,要是他的生命安全没有受到哪个开快车的疯子的威胁,要是该死的新英格兰的天气不是很糟糕,要是,简而言之,要是巴斯科姆·霍克的情绪很不错的话,他一进来就会立即用他那大声、急促、遥远和极其单调的声音嚷嚷:“嗨,嗨,嗨!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做出可怕的怪相,柔韧的嘴唇压在他的大板牙上,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笑声,好像被一句风趣的话给逗乐了。听到这些,那几个人就会彼此瞥上一眼,心照不宣而又略带轻蔑地点点头,使个眼色,那种扬扬自得、滑稽的表情是社会中那些“正常”人给某个行为古怪之人打招呼时常有的。塞缪尔·弗里德曼先生会说:“你怎么了,老伙计?你看起来挺开心的嘛。肯定有人给你注射兴奋剂了吧?”

话音未落,一个嘶哑、有力的声音就会故意用非常亲昵、粗俗的口吻从里间办公室的深处吼起来:“没有,我会告诉你咋回事儿的。”这时,公司的头儿约翰·T.布里尔先生高大的身影就会把门口堵得一片阴暗。“你们不知道牧师出什么事了吗?他不就是整天跟着那个寡妇到处转悠嘛。”说到这儿,他就会发出含混的暗笑声,似乎是他那些下流言语的序曲,嘴角还流露出一丝不正经的微笑:“就是那个寡妇。她让他——”

说完这些幽默的妙语之后,布里尔先生又大又红的嗓门里发出一连串窃笑声,然后会高声、含混不清地大笑起来。他的嗓子里似乎充塞了痰液,呼噜呼噜直响,那些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人们常会如此。弗里德曼先生会冷淡地笑几声(“嘿,嘿,嘿,嘿,嘿!”),斯坦利·沃德先生的笑声更加热情,更加得意。布里尔小姐就像一个端庄的年轻姑娘,只羞怯、克制地窃笑着。至于巴斯科姆·霍克,要是他的心情不错的话,也可能会哼着鼻子笑起来,干瘦的腰板笑得直不起来,两只大手攥在一起,一只瘦脚使劲地在地板上跺几下;他甚至还会兴奋地四处乱踢,一面大笑一面跺脚,还用两根骨节粗大的指头僵硬地戳着布里尔小姐,似乎不想让她错过品味这个玩笑的妙处和意味似的。

不过,巴斯科姆·霍克是个非常复杂、情绪无常的人。要是布里尔先生的玩笑正赶上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拉着脸,皱着眉,一副很厌烦的样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表示反感,脑袋快速地左右摇晃着。要么他就上升到道德高度斥责一番,先是低沉、庄重地开始,以显示他所说的话的严肃性:“你所说的那位女士,”他会这样开始,“那位非常迷人、非常有教养的女士,她的名声,老兄,”——说到这儿,他会提高声音,挥舞着骨节粗大的食指——“老兄,你下流地中伤了她,玷污了她的名声——”

“不,我没有,牧师,我只是想美化它啊。”布里尔先生说,开始大笑起来,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先生,你淫秽的语言暗暗地中伤了她,玷污了她的名声,”巴斯科姆不依不饶地说,“——先生,你很清楚,那位女士和我仅仅是通过专业职权认识的!”他喊叫着,再次挥舞着那根大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