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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月之前即上一季,惠介做农活主要是依靠父亲那本“秘笈”里的记录和数值。这一季则不同,因为这笔记本的作者现在就在旁边,沟通起来很方便——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每次惠介想询问父亲关于大棚温度设定和肥料配制等问题时,还没进入主题,父亲总会先来一句:“关于肥料,你懂些什么?你知道什么是NPK吗?(惠介注:NPK即氮磷钾,肥料三要素)你可别不懂装懂呀。”“跟你这种外行说了也不懂的。”……惠介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了父亲的说教或挖苦,结果却往往只能等到诸如此类的答复:“哎呀,这个很难解释清楚。”或者说:“这个这样做,那个那样做。”总之,问他也是自找麻烦。
况且,这也是惠介第二季种草莓了。除了向父亲请教之外,他还收集信息、订购资料,自己研究学习。其间,惠介惊奇地发现,父亲那种跟着感觉走的草莓种植法竟然是符合科学原理的。同时,他也意识到父亲的做法还不够细致。
于是,惠介决定学习瓦斯的做法,在电脑上记录相关数值——温度、湿度、天气、水、二氧化碳浓度、肥料在不同状态下时,草莓每天是如何变化的。现在虽然还只是把数字罗列在一起而已,但他觉得这些数据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秘笈”。
土耕栽培的田垄高度低于膝盖,所以干活时仍然十分辛苦。因为举手投足的所有动作全都要蹲着完成。看来母亲之前饱受腰痛之苦也是难免的。惠介后来就让母亲专门打理高架栽培的草莓,因为这边可以站着干活。结果,母亲的腰很快就好了,甚至可以重新跳夏威夷草裙舞了。她时常在二号大棚里一边哼唱着夏威夷民谣,一边摘除茎蔓。而惠介呢,在秧苗定植后的这两个半月以来,已经用完十盒(每盒十片)膏药了。今天还在脊椎两侧各贴了一片。
惠介弯着腰,像螃蟹横行一样在通道上来回移动,一边摘除茎蔓和老叶,一边确认每株的结果情况。虽然两座大棚的生长速度大致相同,但与二号大棚相比,这边的果实数量更少一些。因为这边严格采取疏果措施,以此控制花果的数量。
至于疏果的方法,惠介则改变了父亲的一贯做法。父亲以前是一串留七颗果,现在惠介减少到了只留三颗。
优先保留的,是每一串中最早结出的花果。因为最早结出的花果个头都比较大。其次,要保留那些花瓣多的花果。
草莓的花一般为五瓣,但并不固定,也有六瓣、七瓣、八瓣的。根据惠介上一季的种植经验来看,花瓣多,长出来的果实会又大又甜。
即便是疏果之后留下的果子,也并非全都能长大。不过,如果原本是大颗粒的红脸颊,那么长出大果子的概率就很高,而且营养丰富,味道鲜美。这些精心栽培的草莓,惠介不打算供应给货场,而是想通过网络进行销售。
这一年以来,惠介一直在思考(适应了每天的工作之后,其实就是单纯的体力劳动了,所以用来思考的时间很多)。
刚摘下来的成熟草莓比店面那些包装着的草莓好吃多了,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但人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刚摘下的新鲜草莓也无法送到消费者手里,这是为什么呢?
农业经营这么辛苦,为什么赚不到钱呢?
自己以及像自己这样的农家孩子为什么不愿意继承家业呢?
农业的相关政策、组织和体系显然有问题,但如果等到它完善的时候——假设会完善的话,现在平均年龄超过六十五岁的务农人口恐怕全都不在了吧。
惠介意识到一点:
“农家的客源太少了”。
对于大多数农家来说,看不见食用自己种出来的农作物的消费者长什么样。虽然有的农作物包装上贴有种植农家的照片,但反过来却没有。因为农家们都是把农产品送到货场,按照现有的流通渠道供货——这种模式看起来挺合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省事。
所以,就算农家们会考虑在什么时期供应什么作物比较赚钱,但却没想过消费自己生产的“商品”的“顾客”有什么需求,没想过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商品”更畅销。
无论是父亲还是附近的农家,他们就像普通农民一样,老实本分地、认真地种植着农作物。但在惠介这位新人看来,他们并不是出于对消费者的诚实,而是因为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乡下的人情世故可比城市里讲究得多了。他们不想拖农协的后腿,唯恐给大家的脸上抹黑。
惠介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还不适应繁重的农活,连头脑都疲惫不堪,所以才陷入了胡思乱想中。正因为不知道而又想知道答案,所以惠介才决定要尝试拓宽客源,尝试做体面的、能赚钱的农业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