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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变样了呢。以前好像吊儿郎当的呀,现在继承家业了?”
“继承家业?啊,没、没有。唉,发生了很多状况,说来话长……”
对方其实并没有问这么多,他只是大大咧咧地向工作人员说了声“早呀”,就没再搭理惠介,顾自回到大货车上,打开货厢,轻轻松松地抱起堆得几乎高过人头的箱子走过来。
——是装着草莓的箱子。
他把箱子咚地放在传送带上,返回货车上,然后又搬了一大摞箱子过来,咚地放下。
咚。
咚。
搬了一摞又一摞。到底有多少箱呢?
听说父亲每次送草莓到货场时都是开小卡车来的,下雨天时还特意支起车篷——这大概是出于自尊、愿望和虚荣吧。其实,就家里这点儿出货量,和母亲兼用一辆小车就足够了。
而瓦斯的大货车上,似乎还有很多箱草莓。
瓦斯送过来的草莓品种是“章姬”,比“红脸颊”稍细长些。虽然都是红色,但色调却略有差别。如果用平面设计的调色术语来说,假设红脸颊是“M(红色)100%+Y(黄色)80%”的话,那章姬就是“M100%+Y50%”。这种比较沉静的红色在日本画的颜料中很常见。
瓦斯最后小心翼翼地从货车上卸下来一大摞箱子,里面装着比标准尺寸更大颗粒的草莓——这些应该能卖高价。
全部加起来应该超过100箱吧。一箱4袋,那总共得有400多袋,可能接近500袋。
这时,瓦斯向茫然呆站着的惠介走过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说道:“每天都出这么多货,真累人。”这话怎么听都感觉像在炫耀似的。说完,他还得意扬扬地冲惠介笑了一下。
“哎哟,总算搬完啦。今天还算少的,比平时轻松些。”
惠介知道,瓦斯是为了听到赞美之词才故意说这话,于是偏偏就不说。
“你家里种的是红脸颊吧?”
“嗯。”
不过,父亲好像预订了章姬的母株,准备下一季开始种。
“改种章姬吧。最近流行种章姬呢。”
“唉,我只是临时帮忙的,我父亲不是病倒了嘛……”
瓦斯从空军飞行员服装似的工作服里掏出一支骆驼牌香烟,点上火。他好像并没在听惠介说话,只是盯着远处,被烟熏得眯缝着眼睛,喃喃说道:
“不过,章姬很难种的。”
惠介心想:他虽然外表变了,但本质却没变,仍然是个不受欢迎的家伙。读初中时,瓦斯在教室里沉默寡言,是因为没人爱跟他说话。偶尔跟别人说话时,他会先准备好一套说辞,而且净是说关于自己的话题。
这时,寂静的货场里响起了《粉红三叶草Z》的铃声。瓦斯从工装裤口袋中掏出手机,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随即语速飞快地对着手机说起话来,似乎是在安排工作。
惠介挥了一下手,准备离开时,瓦斯用下巴和肩膀夹住手机,朝他摆了摆手。
“等一下,这个给你。”
瓦斯用食指和中指从口袋里夹了一张纸片出来,递给惠介——是印有草莓图样的彩色名片。
菅原农场
副总经理 菅原豪
“下次有空过来玩呀。”
说完,瓦斯又讲起电话来,同时眨了几下眼。惠介还以为他眼睛里掉进了灰尘,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向自己使眼色。
就个人来说,惠介并不想跟瓦斯套近乎,但却很想去他的农场参观一下,看看是什么样的大棚,怎样栽培,怎样经营,才能一天收获500袋草莓。
离开货场之后,惠介决定顺便去一趟医院。
——他想和父亲说说话。以前每年回乡下的时候,父子俩也很少说话。但现在却有很多话想说。
其中一件事是“母株圃场”。
惠介用智能手机查过“圃场”这个词,结果跳出一个很直白无趣的解释来:“种植农作物的所有场所。”
是农业方面的术语吗?但记忆中父亲以前好像没有提过这个词呀。在家里时,父亲很少谈农活的事;要出去干活时,即使打招呼,也只是说句“我去田里”“我去看看大棚”而已。
话说回来,专业术语大都如此——现场的人员反而很少用。在广告设计行业也是这样。喜欢说那些正儿八经的术语的,并不是广告制作人(他们连“广告制作人”这个词都觉得不好意思说),而是那些刚读完一两本广告制作入门书的新客户或刚进公司的新员工。
虽然知道了“圃场”是什么意思,但父亲到底想把哪块地作为培植母株的圃场却仍然还是个谜。
惠介问过母亲,但母亲也是稀里糊涂的。
“去年?哪里来着?在大棚右边?不对。左边?不,还是右边吧?后来好像又转移到别处去。而且,你父亲还说过今年还要再改地方。除了他,谁知道要种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