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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进子姐“啪”地拍了一下手。
“阳菜,快把游戏机收起来。惠介舅舅他们来了。”
随即又连拍了几下手。
这拍手显然起到了威慑力。阳菜在游戏机上游走的手指停了下来。她赌气似的甩了甩酷似母亲的齐肩发,把头扭向一边,刚好碰上了银河的目光。
阳菜连忙把头扭向另一边。银河脸红了,不停地眨眼。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两年前回乡下时被阳菜捉弄的事——当时,阳菜把一个橘子放在他头上,说:“你是镜饼[4]哦,站着别动。”
“母亲呢?”惠介问道。
进子姐像外国人一样摊开双手说:“回家去了。”
“啊?”
惠介还以为母亲在重症监护室里。
“诚子到医院前,我家那位就开车把母亲送回家了。”刚子姐说道。她说这话,大概是想暗示说:“我和老公早就赶到这里了。”她老公在当地的信用社上班。
进子姐耸了耸肩。脖子上那条自己设计的玻璃项链轻轻摇晃。
“母亲说,不能因为担心父亲就一直待在这里,得回去看看大棚。她还说,父亲睁开眼时,第一句肯定是问大棚怎么样了。”
家里搭了两座塑料大棚种番茄。往年都是七月定植,九月开始上市,过年时收获。今年还在继续种吗?就算还在种,冬季供货也就一周两次,所以大棚放个一两天没人看也无所谓呀。
祖父在世时,主要是种植水稻等农作物。后来在惠介读高中二年级时,父亲改为了种番茄。
“政府老说要缩小耕地面积,米没法种啦,没赚头。种菜倒是有赚头,但太累了。不过,听说种番茄比较轻松,不用怎么浇水施肥,种出来的番茄味道反而好吃。简直是个孝顺儿子。”
于是,父亲就卖掉一半耕地,并用到手的钱搭建了塑料大棚。说是种番茄轻松,但父亲却从早到晚地待在大棚里,感觉似乎一点儿都不轻松。
“这种时候还回家去?”
惠介惊讶地问道。刚子姐噘着的嘴巴松弛下来,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种时候才要回家去嘛。在这里等得很难受的,简直是坐立不安。我和母亲都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啦。”
——“我和母亲”这点绝不能含糊。从这语气来看,进子姐大概也是刚到医院不久。进子姐在富士山山脚下的小镇开了一间玻璃工艺作坊,自己一个人生活。
“噢,对了。”进子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就换了个话题,想以此缓和刚子姐造成的紧张气氛,“母亲说有件东西要给惠介。”
“给我?”
惠介正想问是什么东西时,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位看起来比惠介还要年轻的医生,感觉只会耍帅,不太靠谱。这种形象,在医疗剧里经常见到——就是院长巡查病房时尾随在最后面的那种跟班角色。看见医生出来,诚子姐立刻走上前去。
“医生,我父亲怎么样了?”
医生茫然地扫视了大家一眼,不知道应该跟其中哪个说话。
“患者的妻子呢?”
“她有事走开一下。没关系,你跟我们说就可以了。”
进子姐的口吻像在哄小孩似的。医生则像交出藏起来的玩具似的说了一句:“嗯……应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呼地松了一口气,那阵势仿佛山风扫过似的。
“也就是说抢救过来了?”
刚子姐问道。她说话时不太客气,未免让人感觉到:面对着比自己小一轮的年轻医生时,她是故意不使用敬语的吧?
医生只是眨了眨眼睛。
“抢救过来了吧?”
继续追问的刚子姐的双眉指向了十点零七。“院长跟班”从她脸上移开视线,说道:“这个嘛,还不好说……为了保险起见,也可以叫亲属朋友来跟他见上一面。”
这叫什么话!莫非是这医生害怕惹上医疗事故而故意含糊其词?别这样好不好!患者家属只希望听到医生说实话——不,能给人带来希望的谎话也行。没人会去投诉你的。当然,刚子姐除外。
“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从圈外传来的这句话代表了大家的心声。三位姐姐满脸惊诧地回头一看——
原来是美月。
美月虽然性格并不要强,但该说什么的时候,她一定会清楚地说出来。
听了美月的话,医生的表情显得严肃起来。就凭这副表情,可以从“院长跟班”往上升一级了。
“我应该跟哪一个说?”医生问道。
刚子姐举起一只手,进子姐往前迈出一步。
“那你俩跟我来。”
惠介也想跟过去。但诚子姐却抢先了一步,而且还回过头来,厉声说道:“你就算了吧,别凑热闹了。就在这里等母亲回来吧。到时可别瞎说哦,强调‘度过危险期’这一点就行。听明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