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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卿并无逾矩,”官家坐在龙椅上,挺直了腰,说,“任卿勇武过人,朕心甚悦。稍后听赏。”
任待燕又是诚心诚意地拜了三拜。他退回提刑大人身边,心中暗想,还是打仗更自在些。老虎都比这里好对付。
提刑大人向国使作了个揖,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卢超于是继续说:“陛下,这个消息的确重要。正好佐证臣要说的看法。”
第一道关口。任待燕暗想。一切又回到老太师事先料到的走向上——他就像一个蜘蛛,伏在自己的网上。
卢超说:“陛下,臣相信阿尔泰人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而非盟友。萧虏是个已知的存在。萧虏人已经失去了野心,萧虏皇帝颟顸无能,几个皇子也全都一样,而且彼此不和。”
“萧虏窃据我国土地!”太宰喝道,“我们可以光复故土,夺回十四州!”
“我可没忘十四故州,”卢超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我想这大殿之上,没有谁会不记得这些吧。”
“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故州夺回来!”这次说话的是太监邬童。待燕心想,就好像这里是一道深谷,邬童就是寇赈的回声。
“我们就是在议定此事。我不就是为此北上的吗?”
“先生北上是为了侍奉奇台和陛下。”寇赈又说。
“我如今回来了也一样尽心事主。请问太宰大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任待燕密切地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心里暗暗希望太宰还是别让他说下去了。可是寇赈根本不能这样说。而更糟糕的是,任待燕心知此刻自己跟一个仇家达成了一致。老天是怎么把这样的盟友组合到一块儿的?
诗人的弟弟,高个子的朝使转身面对官家,接着说:“陛下,东京陷落,意味着萧虏大势已去。像东京那样的城池能这么快被人攻取,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东京开城投降。这又意味着,其他部落也参与了反叛,叛军势力因此增强,萧虏人已经势单力孤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如何行动,就相当明朗了!”
寇赈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破坏对方的说服力。这一手,杭德金在自己的田庄里也早料到了。他说卢超有办法对付。可是太师说,他无法预料的,是官家的态度。太师尽管伴君多年,可是官家的脾气还是难以捉摸。
卢超说:“陛下,以臣所见,眼前还并不明朗。倘若我们如太宰所言,置身其中,帮助阿尔泰——”
“太宰大人没有这么说!”邬童喝道。他的声音有点过高了。
“太宰大人当然说过,”朝使正色道,“满朝文武岂是三岁孩童?陛下岂是三岁孩童?如何行动相当明朗?说的是什么行动?”
没有人作答。朝使真有一手。任待燕暗想,他觉得自己的立场又跟朝使一致了,这感觉真怪。
奇台太宰寇赈希望在北方开战。书吏任渊的儿子、禁军中层军官任待燕同样希望如此。看到这个局面,任谁都会觉得好笑,要不就以为自己喝醉了。
在一片沉默中,官家开口了。他的语调疲惫。从先皇主政时期算起,一直到当朝天子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和阿尔泰部交涉的是卢夫子——卢卿,说说你的看法吧。”
卢超恭恭敬敬地又是一拜。“陛下,依臣之见,草原上的争斗,就由他去吧。我奇台最明智之举,就是巩固边防,静观其变,让不论是阿尔泰还是萧虏都不敢对我轻举妄动。”
听了这番话,官家也抿紧了嘴唇。这可不是他想听的。任待燕明白了,官家来这大殿之上,是想要收复故土,成就边功。官家说:“任卿觉得,就算奇台出兵援助,阿尔泰人也不会让出十四故州?”
“陛下,那些番子根本不需要奇台援手。请陛下容臣禀报他们的条件。臣遵从陛下旨意,向他们提出交还十四故州,以换取奇台出兵支援。”
“正是这样。”寇赈说话时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卢超看都没看他,接着说:“阿尔泰都统完颜却只是对臣一笑——臣相信,他这笑里不无嘲讽之色。”
“这帮番子!”邬童骂道。
“对,”朝使说,“正是这样。”太宰方才说过的话被他学得惟妙惟肖。
卢超停顿一下,继续说:“他答应把西边的四个州返还给奇台。那四州不与汉金相邻,而在新安以北。作为交换,奇台不仅要独力攻下萧虏南京,还要会同他们一起攻打中京。而我们不仅要把南京交给阿尔泰,将来他们的可汗登基,我们还要向阿尔泰捐输岁赠。而且他们的皇帝要与我皇以兄弟相称,不是舅甥,也不是父子。”
大殿上一片寂静。待燕暗想,寂静也可以声如洪钟。在这寂静之音中,卢超结束了自己的奏报,仿佛完成了一首诗。“阿尔泰部的完颜对奇台的国使说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