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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官兵干的?”
她点点头,动作很轻,几不可见。
“你哥哥为啥要走?”
“他被人拉去搬运‘花石纲’。上面派人来找他,他跟人家打架,还把一个人的胳膊打断了,然后就跑了。”
赵子骥在窗边问道:“然后官军就罚你爹?”
“还用说?”她说,“在县城广场上,往他前额刺字,‘教子无方’。”
任待燕说:“你……你弟弟说你喜欢和当兵的在一起。”
姑娘叹了口气。任待燕想起来,她的名字叫碧安。
“他还是个孩子,”她说,“用不着他来养这个家。我去集市上跟当兵的说说话,有时候能讨些茶米回来。”她看着任待燕,又说:“就这些,没干别的。”
任待燕清了清喉咙。这会儿,他真的想喝酒了。他坐到凳子上。
“我这么问,只是因为你……你们俩……都……”
“不像吓破胆的农户?多谢夸赞。”她说。任待燕听见赵子骥轻笑起来。
他又清了清喉咙。屋里的宁静越来越让人不舒服了。他说:“我听说,在古代,塞达的马堪称举世无双。”
“你说过了。真有意思。等我爹回来,我一定要跟他说说。他从矿上回来要走二十里路,每次回来倒头就睡。”
“有官兵!”赵子骥说。
任待燕一下子站起来,“好啦。我们从后面走。碧安,我们一出去,你就闩上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待着别动,”碧安说,“深更半夜,官军不会搜查屋子。别出声。”她补充道。
说完,她来到门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啦?”她大声说,“出什么事了?”
“邵碧安?是你吗?”
“还能是谁?窦延,这是干啥呢?”
任待燕和赵子骥躲在屋子后面,什么都看不见。
“来了两个水泊寨贼寇!”那士兵喊道,“我们正要捉拿他们!”
“真吓人。”碧安语气冷淡地说。
“碧安姑娘,”另一个声音道,“要不,咱们不抓贼了,去你那儿坐坐?”任待燕听见一阵笑声。
“行啊!”碧安应道,“都来,叫上你家兄弟。把山贼也喊上!”
又说一阵笑,只是声调变了。
“她真会对付他们。”赵子骥说。
“你听着,”只听碧安又说道,“我弟弟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你要是遇见他,先揍他一顿,再把他送回来。”
“就你那小兄弟?还不如上树抓猫呢。”另一个士兵喊道,又是一阵哄笑,总共有四五个人,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喝,就听见这几个士兵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碧安一直站在敞着的房门外。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像鬼一样从她身旁溜过来,把两个贼寇吓了一跳。
“瞧见没?”阿磐说,“她让当兵的揍我!”
他姐姐跟着一块儿进来,关上房门。
“我猜她是找了个借口,让他们知道你为啥会在外面。”赵子骥干巴巴地回答。
阿磐抽了抽鼻子,说:“你知道个屁!”
“说吧,”任待燕问,“你都看见啥了?”
他想,这位曾经的教书先生、如今的矿上更夫,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不过眼下要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和赵子骥必须想办法离开春雨城,然后他们必须……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接下来必须干什么。最奇怪的是,这件事情如此明确,他如此不情愿又不得不去做,竟跟当年还在西部老家时,他离开山路、钻进山林里的那一幕如此相像。
直到后来,他仍旧能够精确地描述当下的场景:那是个春天的夜晚,在大江北岸一座县城里,他站在一间黑黢黢的屋子里,身边是一位年轻聪明、长着一头红发的姑娘,和一个身手敏捷的野小子,还有赵子骥。
有阿磐事先探路,脱身变得容易多了。任待燕一直在想,那晚经历这么多变故,脱身却实在是太轻松了。奇台军队,即便是在远离战争的南方,像在城里抓贼这种事情,也该做得更好一点才对。
任待燕和赵子骥一人用刀杀死一个人。因为怕惹出动静,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下杀手。正如任待燕所料,官兵不得不分散开来,彼此间隔在十五步左右,有些地方距离更大。因为有兵力分出去逐街逐巷地搜查(声音太大,又在月光下太过显眼),春雨县城外面的包围圈根本形同虚设。他俩一人杀死一个士兵,把尸体拖进暗处,套上官兵的战袍,佩着官兵的武器。
两人溜进包围圈的队列里,站了一会儿岗,然后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只是往后退,一点点往后,直至逃出包围圈。
他们还在北岸,不过只要逃出合围,在北岸也没关系。他们先是继续向北走,然后往东,天快亮时找到埋藏武器的树林。他们把多出来的这两把剑也带上。寨子里兵器一直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