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怒放(第15/17页)
夜晚对于司徒清来说是日复一日的考验。她独自守在黑暗里,等待那个男人回家。她知道他用迟归的方式以图避开她,避免看到她,与她交谈。每天夜里他重重摔门、脚步踉跄穿过院子的声音都让她痛苦,他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她,而她还要默默为他点一支蜡烛。有时候她长久地凝视镜中的自已,想看出究竟是哪里让他如此厌恶。多少次她到寺里进香,跪在佛祖面前默默诘问,为了这个人她收起了自己最宝贵的翅膀,为何这男人却毫不吝惜地把她的心踩在地上呢?
岁月空洞漫长,独自承受令人发狂。每天清晨,她都想如从前那样从这牢笼里挣逃出去。可每个夜晚她还是怀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他今日便会从深陷的噩梦中醒来,温柔地唤她一声小清。
这个晚上,徐晖回来时没有摔门,周身没有酒气。司徒清手持蜡烛迎上去的时候,心怦怦地加快了跳动,在内心深处热切地呼唤,醒来吧,徐大哥!看看我吧!我是小清啊!
仿佛听到了她的恳求似的,徐晖接过蜡烛,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她的脸皎洁清澈,仿若恕园的一汪白莲花,而那眉心深深地扣进去,藏住所有的悲戚。烛光迷离,凸现阴暗,隐藏光明,徐晖突然发现,在阴影之下,司徒清的脸庞和她父亲那么相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司徒清满怀希望地抬头望他,渴望从他眼睛里看到真诚与柔情,然而撞上的却是两道憎恶的目光。她心里一紧,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抓住。
“司徒姑娘!”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姓司徒很了不起是吗?”
司徒清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毫不留情地打落下去。她的手臂被抓疼了,奋力想推开他。
他却抓得更紧:“你做什么老不说话?老想躲开我?你心里跟你爹一样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们父女把我当成什么了?”
质问里翻腾着狂暴的血沫。司徒清不禁转头瞧他,在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怨尤。她不知他为何这样痛苦,可她自然而然就想拂去那痛楚。于是她轻轻扶住他手臂,柔声道:“你怎么了?”
这句温柔的问话几乎打动了徐晖,他鼻子一酸,想跪在她面前倾吐一切。然而当他抬起眼睛,看到的仍是那张司徒家族的脸孔,一颗心便被更深的厌恶擒住了:“你这是在可怜我吗?你老子拿我当猴耍,耍完了再让他闺女可怜我,陪我消遣!明儿一早起来再接着耍我!”
“你,你如何却讲这般难听话?”司徒清的眼圈红了。
“难听吗?可我说的是大实话!你们家最多的就是假惺惺的大道理,最少的就是难听的大实话!”徐晖脚下一踉跄,拖着司徒清跌坐在床上。他脑子里轰轰作响,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疯狂,凑近司徒清说:“他既然把闺女送上门来,我何不成全了他?”
徐晖的脸背对光线,冲司徒清压下来。司徒清恍惚觉得他化身成了一个魔鬼,要掏进她的心窝,把她的灵魂连根拔出来。她慌了,不自觉地想逃开,可她的双臂被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刚一侧头,两片干裂燥热的嘴唇就贴在了她脸颊上。
司徒清一直都在渴望徐晖的怀抱,她猜想那怀抱温暖有力,会把她的人高高揽起,带她飞上浩荡无云的万丈晴空。徐晖一振臂,他们就已在千里之外。她将看到书卷里诗人们竞相传诵的长江黄河、三山五岳,她所有的梦想都将成真。然而,此刻他搂抱她,她才发现世界把她压在了身下,要将她整个碾碎,不单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
当徐晖终于发泄完他的痛苦与愤懑,就伏在司徒清身旁,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睡梦中他远远望见凌郁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岗上。漫山遍野都开满了红色的花朵,山风吹起了她雪白的衣裙,她含笑向他招手。他的心被幸福鼓起,疾步朝她奔去。然而山路、石块、红花,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挡他。他磕磕绊绊,如何也跑不到她近前。他看到凌郁沉下脸来,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转身要走。
徐晖一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几步奔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大声叫道:“海潮儿,别走!”凌郁不听,抽手要走。徐晖死死抓住她的手:“我一步步在变成魔鬼,我回不了头。海潮儿,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徐晖在梦里呼喊出他最深的渴望与恐惧。司徒清看着徐晖熟睡的面庞,烛光在他脸上拖下长长的阴影。她看着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叫着别的女子的名字。她见他在睡梦中都是那么痛苦,几乎有点儿怜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