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盟(第6/9页)

那守城兵长看他满脸威严,又掂了掂手心里的那块硬物,犹豫片刻,一挥手,城门便哐啷啷地打开了。

徐晖疾驰至司徒家族在临安城的落脚点友朋客栈,和店主闵老板接上了头。据闵老板说,三日前凌郁趁着夜色出门,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徐晖原本存着侥幸的心向下直跌数丈。临安的第一条线索断了,如今只有按司徒峙指示,到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刘勇之府上去,那是司徒家族在朝廷上下疏通之后得来的一个阵营,也是凌郁出事的地点。到了刘府,就到了底线,徐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忐忑抓狂。

走在临安城的官道上,徐晖步履虚晃,一颗心忽起忽沉,揪紧了又松开。仿佛是下过雨,空气里有湿润的微甜味道。夜风擦着脸颊过,树梢上的雨露给吹下来,落在他手背上,冰凉冰凉的。他的心思飘远去,忽而想起夜探淮南镖局时,凌郁示意暂不要动手,在他手上那轻轻一按。她的手指就是这般冰凉凉的,那时他并未留心,如今记起来,手背上霎时滚烫发热,仿佛谁人的脉脉深情,谁人的切切暗示,谁人的隐隐喟叹,渗进他肌肤血肉里去。他伸出另一只手,盖在那颗露珠上,想要留住那人微弱的气息体温。

依照暗号,徐晖找到了司徒峙安插在刘府的内线刘寅。此人名义上是枢密院事大臣刘勇之的内务机要,暗地里则实时把刘府的动向报告到姑苏。刘勇之素与司徒家族交好,多处与之方便,但利害关系瞬息变化,据刘寅刺探,刘勇之已为雕鹏山收买,准备限制司徒家族在江南的特权。刘勇之在朝中位高权重,左右逢源,不是朋友便必成心腹祸患,司徒峙这才派凌郁即刻除之。徐晖知道刘寅是风组元老,不敢怠慢,躬身先施一礼,向他打听凌郁行踪。

刘寅说:“这次凌少爷行动十分突然,事先都没知会我。我是在刘……那家伙死了之后才知道的。”

徐晖问:“那家伙确实死了?”

刘寅撇撇嘴:“我是亲眼见他进的棺材。一刀封喉——凌少爷的身手,就是干脆利落!”

“那凌少爷人呢?”这才是徐晖最关心的问题。

刘寅沉默半晌,才低声说:“刘府即日已发了告示,说刺客被当场击毙。”

徐晖的心随着这句话坠入深渊,撞在坚硬的岩石上:“啪”一下摔得粉碎。他眼前一片黑,嘴里又苦又腥。

刘寅看他脸色变了,又说:“不过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凌少爷到底如何,我还不敢说。何况这几日府内戒备森严,加派了好些人手,事情或有蹊跷也说不准。”

徐晖勉力稳住神,念起司徒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交代,心想一时不见到尸身,一时便不能证实凌郁已遭不测,她便又多了一分生还的希望。他横下心,即便把整座临安城翻过来,把整片西湖的水抽干净,也要把凌郁找到。

刘勇之是朝廷二品官员,府第虽比不上皇宫内院,但也是屋宇层叠,庭院深深。府内果然侍卫众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徐晖强压下心头凄惶,借着黑夜的天然庇护,一处处搜索窥查,指望能打探出些许凌郁的蛛丝马迹。

刘府内似乎一切如常。刘勇之的灵堂庄严肃穆,烛光摇曳,内眷居所里隐隐传来哀哭悲鸣。但不久徐晖便留意到巡逻侍卫分作三组,到各院巡查,看情形似乎在找什么要紧的物事。他苦于无法分身,只得交替跟踪各组。一组侍卫持长戈利器,扫荡花园、库房等人迹稀至之处,任何可供蔽身的地方必拿利刃先捅戳一番;一组搜查下人房间,翻箱倒柜,威逼利诱,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还有一组也是各屋巡视,态度却颇恭谨谦卑,轻声细语,所到之处也都是高门独院,料来是刘氏主妇子嗣的住处。

前两组无所顾忌,雷厉风行,一个多时辰便巡查完毕,第三组却有所忌惮,动作轻缓,直拖到最后。他们敲开各处房门,先是请好问安,劝慰节哀,接着问这两日可曾见到可疑之人,亦或尸体。徐晖尾随其后,心一揪一揪地疼。凌郁若是前者所指便是生,若是后者所指,那便是死。

这队巡逻兵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所有人都说什么也没见过。守更人敲过了二更梆子,大家都乏了,眼皮硬撑着,无精打采地哈欠连天。他们拖着步子又来到一处寂静的院落前,扣了扣院门说道:“娘家奶奶安置了吗?可否容小的问句话?”

隔了片刻,院门吱扭打开,一个婢女走出来轻声说:“姑奶奶正在为大人超度,不便出来。几位还是问刺客的事吗?我们这儿跟昨个儿一样,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