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17/26页)
李益道:“我否认,佛祖释迦佛陀因为是生身为王子,享尽人间富贵,才知道生老病死为人间至苦,如果他生在一个贫苦人家,寒天无衣,饥时无粮,他就只知冻饿之苦,尤甚于病,未寿而夭,根本不会领悟到老死之苦,戡破红尘,才知出世之乐,未曾入世,不足以谈出世,没有把七情六欲都经遍,学佛是找罪受。历尽荣枯,自然无欲无念,无嗔无恋,西天是一片净土,一片乐土,若是塞满了一群六根未净的苦鬼,净土不净,乐土何乐?”
李益顿了顿,续道:“你一定参加过长安市上的庙会,看那些小和尚口中念阿弥陀佛,眼睛却在那些女施主、女菩萨身上乱飘,这种人学佛才是罪人,他们不想出家,都是被人强逼着出家的,而逼使他们的人,更是佛门中罪人之罪人。”
小红忍不住笑道:“阿弥陀佛,妾身自幼就随母近佛,将来原也打算青灯古佛以终,遇上爷,可能这一辈子要另作算计了。”
李益笑道:“本来就是,跟着我,你不修练也能成佛。每天你尽管跟我抬杠,那一天能把我辩倒了,你就可以忽然顿悟,立地成佛。”
小红道:“爷既然认为一切全在于心,那我就不必去取琴了,就在这儿以手比划,爷可以作我在抚琴观,心之所至,无微而不至。”
李益也笑道:“可以的,只是你的道行还不够,假如你能以手比划而成琴韵,我也可以用心耳来听,甚至于你端坐不动都行,问题是你能无琴而成韵吗?你不妨试一下,用你最熟的琴谱,一拍不错地抚下去而至终曲,反复者三,够能不乱,你就够道行了。”
小红很有兴趣地道:“我试试看。”
她果然端容而坐,用手作势,一手拨弦,一手抚弦,才运了十几节,李益笑道:“你已经错了四拍,两拍接错了部位,两拍按错了弦。”
小红道:“爷知道我奏的是甚么曲?”
李益笑道:“不是倚兰操吗?”
小红目中射出了奇采道:“爷!你真了不起!”
李益道:“这不是虚空乱按的,虽然身前无琴,却必须要作有琴,一节一拍,必须中规中矩,甚至于落手的轻重,都不能错一点,就彷佛有琴韵生于指底而神合。”
小红摇摇头道:“难!难!爷,只怕婢子资质鲁钝,无法到达这极心声神韵的境界。”
李益道:“其实也不难,只要用心去做,自然而然就会登斯境地的,就像你练那一刺一样,到了心神合一的地步,随时随地,信手挥出一刺,眼睛不必看,而落剑之处,必然是同一个部位,这心琴神操也是一样,心之所至,手指按下去,必定是那一根弦,那一个部位。”
“爷!我为了那一刺,足足下了十来年的苦功。”
李益笑道:“那是你唯恐有失,不敢松懈而已,其实在很早之前,你已经达到那种标准了。何况剑与琴不同,剑要天天练,琴却不是每天都要奏的,那是属于一种心灵上的技艺,终日操奏,未必能入神,兴来一操,却有神韵天成之妙,像我在琴上并没有下多少功夫,但是你一动指,我就知道你奏的是那一曲了。”
小红道:“爷是天纵之资,您无论在那一方面,只要稍微用点精神,都能够有超越常人的成就,婢子可没有这份天赋,只能择一而专。却还谈不到一个精字,上次是为爷的琴韵所鼓舞。才使剑术进入一个新的进境,可是爷走后第二天,婢子再度练剑,就没有那份精神了。”
李益笑道:“你还是有这份能力的,只是未能把握运用而已,所以我才要你练这种心韵琴操,也是为增长你的剑艺,你既然能因我的琴而引发剑威,也一定能用你自己的琴韵而与剑相合的。”
小红笑一笑道:“现在婢子大仇已雪,将来跟着爷,根本用不到甚么剑艺了,何必还要去苦练它呢?”
李益道:“不!有用的,高晖拜了兵部尚书,跟我又建下了莫逆之交,目前虽然天下底定,但是边胡又有不稳之状,所以朝廷才急于要修葺城池,将来有了战事,我很想到边境去阅练一番,那时我身边还是需要一个能武的人,所以我不要你把剑艺荒疏下来。”
“爷是进士及第,文官出身,怎么会想到由武途谋进呢?”
李益道:“治世文官吃香,乱世则武人当权,我不以为我的能耐只限于文事,举凡能为国家多尽点力的机会,我都不想放弃,别的人也许争取不到,但是我有高晖跟秦郭两家的渊源,大可以两途兼进的。”他是有着这个野心的,那是他的功利之欲在鼓动着。而且他也认清楚了一件事实,要想求达求显,光是靠渊源是不够,最好还是要有实力。高晖若非有他父亲在武将间的底子,不可能平步青云补上了这个兵部尚书,庸弱的卢方,如果不是在几任节度使上扎稳了根基,也很难内进三公而晋升到中书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