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第21/22页)
谭意哥笑道:“张公子的志怀高洁,奴家是十分佩服的,只是有些话奴家无法同意,张公子一再强调是天性中不喜求功名,所以不肯读书,这是违心之论。”
张玉朗诧然地道:“意娘有以教我?”
谭意哥道:“那可不敢当,奴家只是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张公子若是真的天生淡泊功利,就该到山野之地耕渔而生,远离尘世,过真正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是你对富贵荣华,未必能全不动心,只是因为知道要求致这些东西,势非经过一番苦修勤持,而以前的日子过得太优游了,突然拘束起来,感到很不自在而已,物各有性是不错的,但是最可塑可变的就是人的性情。”
陆象翁道:“说得好,说得好!”
张玉朗诧然地望着谭意哥,这个女郎倒是切切实实地说中了他的隐密,不知她是那儿来的这种敏锐的感觉。
谭意哥笑道:“据奴家想,张公子从小一定是绝顶聪明的一个人,而且也一向自由自在惯了。”
张玉朗道:“绝顶聪明是不敢说,只是记忆力还好,我七岁上丧父,家母对我未免纵容一点,虽然要我读书,但又怕我太累着了,请了个先生在家,只教我半天,下午说出我自行温习,虽然每天规定了进度,但是我因为读两遍就能背了,因此每天都有很多时间流荡嬉耍。”
谭意哥道:“老夫人难道就不管你了?”
“家母要到茶庄去照料店务,而教我读书的那位老先生上了年纪,精神未免不济,只要我第二天的窗谋不耽误,对我也不作更多的要求,所以我那无拘无束的自由性情,就是那时侯养成的,不过在那几年中,我也的确读了不少书,比那些整天呆在书馆中的人只多不少。”
陆象翁叹道:“各人的聪明才智不同,就学时也自然会有进境多寡、速缓之差,以你的才华,如果全力攻读,成就当倍于他人。”
张玉朗道:“老伯,经世致用、入世开科那几本该读的书,我都读完了,也能背了,如果要我把那些烂熟的东西再从头背起,那简直是浪费时间。”
陆象翁道:“光是能背就行了吗?必须还要懂、能讲,你说过读书在于明理,你完全能懂其中的道理吗?”
张玉朗顿了一顿才答:“老伯,小侄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那些书中的话,小侄都还明白,有些固然是至理名言,有些却是狗屁不通。”
陆象翁道:“住口!你才念了几天书,居然信口黑白至圣先贤起来。”
谭意哥笑道:“老师,弟子要说句公平话,张公子的话并没有错,十三经中固然大部份都是先哲的至理,可是有些话放在今天,实在是不太相通。”
说罢对张玉朗笑笑道:“张公子,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的书是读得够精了,却不够博,书上是有些话很不合理的,那是因为时间及环境的缘故,前人对事物的研究,自然不如今人之透澈,所以庄子说腐草化萤,那是他观察所得,萤卵产于腐草之内,孵化而成萤,这是研究所得,这是一个简单的例子,还有很多,有些是当时的习俗,今已推移,有些是当时所有之物,今已灭绝,有些则是地理上的差异,南北寒温相距极大,论语中暮春三月,春服既成之句,到了极北之地就会斥为胡说,那儿的三月,不过是才微透春讯,仍然是天寒地冻,所以要批评一件事、一桩道理,必须再加上时、地、人的因素后,如果仍是狗屁不通!
才是真正的狗屁不通!鲍子那一句话,下得太草率一点。”
陆象翁鼓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玉朗,你最喜强辩的,再找出理由来辩呀!”
张玉朗劫肃容拱手道:“张某受教,多谢姑娘开导。”
陆象翁笑道:“玉朗,你也有被折服的时候。”
张玉朗道:“老伯说得小侄太不堪了,小侄并不是好辩,更不是强词夺理,只是折服于至理而已,真要有理,小侄一定心服口服。”
陆象翁道:“那么你以前老是要跟我辩,就是我说的话没有道理了!”
张玉朗笑道:“小侄可不敢这么放肆,只是老伯有老伯的理,小侄也有小侄的理,老伯的理压不倒小侄的理,小侄虽然尊敬您是长辈,不便跟您硬争下去,但是要小侄更弦易辙,照老伯所说的去做,心里总是不太服气的。”
陆象翁道:“意哥批评你的话呢?”
张玉朗道:“完全在情在理,小侄自然心服口服,小侄以往读书虽然不少,也懂得其中的意思,却没有详细去推敲其中的所以然,总是功夫做得不够,才有此失,以后当在学问上多下苦功,还望老伯不吝赐诲。”
陆象翁很高兴地道:“你来向我执经问难,我固然欢迎,只是我的口才跟捷才稍逊,很可能当时给你问倒了,要翻阅群书,才能回答你,你不如去向意哥求教去,她是我们长沙的书篓子、女才子,多少人都被她考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