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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德雷翟正在回味这段往事,不愿将之抛入理性的深井之中。墙上的痕迹,笑声和欢乐的痕迹,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意义重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怀念养父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并非所有回忆都是幸福的往事。有些时候,记忆中的他是悲愤交织的,警告养母不要“太过投入”。他的脸上时常露出各种各样的沮丧表情,生气的时候便会高声怒吼。每当这样的时候,欧德雷翟的养母眼中便会充满担忧,行为举止也会柔和许多。欧德雷翟感觉到了她的担忧和恐惧,并对那个男人心生憎恨。那个女人知道怎样才能让男人平静下来。她吻了一下他的后颈,手指拂了拂他的脸颊,然后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分析监理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将这些远古的“自然”情感驱散。然而,即便到了现在,仍然有一些残余需要挑拣,剔除。欧德雷翟知道,即便到了现在,往事也不可能尽数消散。
她看着塔拉扎全神贯注地扫视自己的信息记录,心中在想这是否便是大圣母正在查找的瑕疵。
她们现在肯定知道我可以控制早年的那些情绪了。
毕竟都已经是那么久远的旧事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有关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记忆仍然深深地埋在她的心中。这些记忆的力量十分强大,以至于关于这两个人,尤其是养母的记忆,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抹除。
生母彼时身处绝境,欧德雷翟现在完全明白她为什么把自己藏在伽穆星球上的那个地方,她对生母无怨无悔,因为只有这样,母女二人才能双双保住性命。问题出在她的养母那里,这个女人将她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像多数母亲一样,给了她爱,而姐妹会恰恰对这种感情心存疑虑。
贝尼·杰瑟里特来的时候,养母并没有阻拦圣母,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带走了她的孩子。当时来了两位圣母和一队监理,男女皆有,欧德雷翟多年以后才真正明白了那个令人心碎的瞬间。女人早就已经知道女儿终有一天要与自己分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可是,安宁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六个标准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女人便开始心存侥幸。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位圣母带着健壮的侍从来了。她们只是一直在等待安全的时机,等到确定没有追捕者知道这是贝尼·杰瑟里特计划培育的厄崔迪的后代。
欧德雷翟看到她们给了养母很大一笔钱,女人将钱撒在了地上,但是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谁是强者,谁是弱者。
欧德雷翟唤醒了那些压抑的情绪,她仍然能看到那个女人默默地走到靠街的窗户旁,在一把直背椅子上坐下,抱着自己,来来回回地摇晃,一言不发。
两位圣母利用音言和各种诡计,配合镇静药草燃起的烟雾,依仗人多势众,最终将欧德雷翟引上了她们的陆行车。
“一会儿就好,你的亲妈妈让我们来的。”
欧德雷翟觉察到了对方的谎言,但是好奇战胜了她的疑心。我的亲妈妈!
那个女人,她唯一已知的女性家长,她看了她最后一眼——女人坐在窗边不停地前后摇晃,一副肝肠寸断的表情,两只胳膊紧紧抱着自己。
后来,欧德雷翟说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时,这段视觉记忆便被贝尼·杰瑟里特用在了一堂重要的课上。
“爱令人悲惨。爱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力量,在古代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如今已经不再关乎这个种族的兴亡。千万不要忘记那个女人的错误,那种痛苦。”
欧德雷翟进入青春期已经很长时间,还是需要通过空想调整自己的状态。成为合格的圣母之后,她就一定真的可以回去了,找到那个爱她的女人。尽管她只知道“妈妈”和“西比亚”这两个称呼,她也要找到那个女人。欧德雷翟想起了那些叫那个女人“西比亚”的成年朋友,想起了那些人的欢笑声。
西比亚妈妈。
然而,贝尼·杰瑟里特的圣母发现了她的空想,找出了空想的根源,于是便将这个也变成了一堂课。
“有一种思维方式,我们称之为意识并流,空想便是这种思维方式的萌芽状态。这种思维是理性思考的一种关键手段。只有掌握这种思维方式,你才能清空大脑中的杂物,以便更加清晰地思考。”
意识并流。
欧德雷翟目不转睛地看着客厅桌前的塔拉扎。童年的创伤必须小心翼翼地放在记忆中一个重建的地方。那一切的往事都已留在遥远的伽穆星球上,留在了丹恩人在大饥荒和大离散之后重建的那颗星球上。丹恩,彼时还是卡拉丹恩。欧德雷翟借助这些“其他记忆”的立场,牢牢掌握了理性思维。她接受“香料之痛”仪式的时候,这些记忆也曾涌入她的意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