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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扎依然没有抬头,说道:“你知道吗,暴君降世之前与去世之后的数千年间,重大冲突的数量有着天壤之别。暴君死后,此类冲突不及此前百分之二。”

“从我们掌握的信息看来,确实如此。”欧德雷翟说。

塔拉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又低了下去:“你说什么?”

“在我们视线之外发生过多少战争?这种事情我们无从得知。莫非你有大离散那些人的统计数据?”

“当然没有!”

“你总说雷托驯化了我们。”欧德雷翟道。

“如果你想那么说,亦无不可。”塔拉扎在投影内容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并随后做了一个记号。

“这功劳难道不应该分给我们敬爱的霸撒米勒斯·特格一部分?”欧德雷翟问道,“或者分给此前各位天赋过人的霸撒一部分?”

“那些人由我们挑选而出。”塔拉扎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讨论战争的事情。”欧德雷翟说,“和我们现在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觉得我们可能会‘砰’的一下,就回到暴君降世之前的状态。”

“噢?”欧德雷翟抿住了嘴巴。

“在这些返回的散失之人中,有几个群体正在做军火生意,只要你愿意买,只要你买得起,他们就可以把军火卖给你。”

“具体什么情况?”欧德雷翟问。

“目前,大量先进军火不断涌入伽穆,特莱拉人想必正在储备一些卑鄙的武器。”

塔拉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像是喃喃自语:“我们认为眼下事关姐妹会的存亡,我们所作的决定均秉持最高的原则。”

欧德雷翟此前也曾见过这样的局面,她说:“主母难道怀疑贝尼·杰瑟里特是否公平正义?”

“怀疑?那倒没有,不过我确实有些沮丧。为了这些崇高的追求,我们终此一生,孜孜不倦,可是到头来看到的却是什么?看到我们用生命换取的许多东西,原本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判断和决定。归根结底,这些东西皆源自个人的一己之欲,或是为了安舒,或是为了便宜,与我们的崇高理想全然没有任何关系。彼时,真正要紧的只是一些世俗的承诺,满足的只是有权作出那些判断和决定之人的需要。”

“你之前把这些称作‘政治上的必要之计’。”欧德雷翟道。

塔拉扎强压怒气,将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投影:“判断抉择时墨守成规,贝尼·杰瑟里特倘若变成这样,我们注定会因此覆灭。”

“从我的个人信息里绝对看不到无足轻重的判断和决定。”欧德雷翟道。

“我看到的是薄弱之处,我看到的是瑕疵。”

“这些你也绝对不会看到。”

塔拉扎心中暗暗一笑,她清楚欧德雷翟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自命不凡的话——这是她激怒大圣母的方法。欧德雷翟常常看似焦躁不安,实则已忘却时间,漂浮在耐心的河流中悠悠静观,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塔拉扎没有上钩,欧德雷翟便恢复了平静等待的姿态——气息舒缓,神志清晰,耐心自然而然就来了。姐妹会很早便教会了她如何将过去和现在分成若干流动的意识。她在观察周边的环境时,可以忆起自己星星点点的往事,身临其境,重新经历一番,好像往事与当下重叠了一样。

记忆上的功夫,欧德雷翟心想。总有些事情需要努力挖出,然后入土为安。拆除障碍。即便其他所有事情均已盖棺定论,童年的记忆依然纠缠在大脑之中。

有一段时间,欧德雷翟的生活曾经与多数孩子一样——同一对男女住在一栋别墅里,两人即便不是亲生父母,也必然是监护人。她认识的所有孩子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她们有“爸爸”和“妈妈”。有些人的“爸爸”离家工作,有些人则是“妈妈”离家工作。欧德雷翟的养父离家工作,养母长年待在家里,工作时间没有日托保姆看护。很久之后,欧德雷翟才知道,自己的生母付了很大一笔钱,希望这个女婴能够就这样生活在众人之中,不被人发现。

“她爱你,所以才把你藏在我们这里。”养母等到欧德雷翟懂事后,才告诉她,“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然而,欧德雷翟后来得知,这件事与爱并没有关系。圣母行事,动机绝对不会这么世俗,她的生母此前便是贝尼·杰瑟里特的一位圣母。

欧德雷翟能够知道这些事情,全都是有计划在先。她的名字是欧德雷翟,其他人如果不想取悦她或没跟她生气时,通常叫她达尔维,年龄相仿的朋友平时则叫她达。

然而,所有事情都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发展。欧德雷翟回忆起某个房间里的一张窄床,房间墙壁是粉嫩的蓝色,墙上挂了很多幅动物画和幻想的风景画,白色的窗帘随着春夏之时的微风轻轻拂动。欧德雷翟想起自己在那张窄床上蹦上蹦下的情景,对于那时的她而言,这个游戏很有趣,可以让她笑得很开心。一个男人张开双臂将跳起的她抱住,举到自己的圆脸前面,嘴唇上两撇小胡子蹭得她咯咯直笑。跳上跳下的时候,窄床会随着这振动撞击墙面,久而久之便在墙上留下了一些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