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泵(第5/15页)
我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还击,但我可不打算再给她一个克扣薪水的理由。再者说,她比我块头大,黑猩猩恐怕也不如她肌肉发达。毛发旺盛方面亦然。因此,我只是说:“要是有谁肯打个电话,情况就会好得多。”
“敢跟我顶嘴?”她又推了我一把,转到我的正面,眯着眼睛端详我。“停机十二个钟头。”她又说了一遍,“足够让我告你的状了。手册里写着的,我可以告你的状。”
“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读手册?全靠自己读的?”
“阿尔瓦雷茨,认识字的又不只有你一个人。”她转过身,跺着脚爬上楼梯,回办公室去了。
切抱着维修手册回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气喘吁吁地把手册递给我,“这些手册我啥也看不懂。”
“天赋。”
我接过这几本塑烯册子,抬头瞥了一眼苏兹的办公室。她还站在那里,隔着观察室的玻璃低头看着我,看样子像是很想下楼揍得我脑浆涂墙。我的旧上司退休以后,这位白痴典范走了狗屎运。
她完全不知道上司该做什么,因此把时间都花在了冲我们瞪眼睛上,花在了填写连自己也不记得该怎么呈递的文书上,花在了调戏秘书上。雇佣保障制度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个福音,但我能理解你为啥会想炒某些人的鱿鱼;但若是想看到苏兹滚蛋,就只能寄希望于她从观察室的楼梯跌落并摔断脖子了。
她投来更加凶狠的眼神,想逼得我转开视线。我让她赢得了竞赛。她也许真会告我的状,但多半不会。就算真的写了告状信,她估计也会被别的事情分心,结果忘了发出去。无论如何,她没法解雇我。我们像是两只猫被塞进了一个麻袋。
我开始翻看手册的塑料书页,拿一盏盏小灯当参照物,前后查阅索引。我再次望向控制台。闪烁的小灯灿若繁星,为数众多。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小灯在闪烁。
切在我旁边蹲下,看着我忙活。他又开始揪头发了,我估计这是他安慰自己的手段,但在你习惯之前会让你猛起鸡皮疙瘩。会让你想起虱子。
“你动作真麻利,”他说,“为啥没去念大学啊?”
“你在开玩笑吗?”
“才不是呢,哥们儿。你是我遇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绝对可以去念大学。”
我横瞥了他一眼,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在取笑我。他看着我,眼神非常真挚,就像小狗在等犒赏。我继续研究手册。“大概是没上进心吧。”
真相是我根本没念完高中。我从105公学退学后就一直没走回头路——大概也没朝前看。我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我坐在代数课的课堂上,望着老师的嘴唇上下翻飞,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懂。交上去的作业每次都不及格,连重做也不例外。可是,其他的孩子都没有抱怨。我一遍又一遍地请同学解释变量平方和乘二有何区别,他们却只是嘲笑我。不是爱因斯坦也能明白你不属于这个地方。
我在故障排除图表中拼凑信息,勉强前进。手册没有说怎么解决阻塞,只说参见《机械诊断·第三卷》。我拿起旁边一册装订起来的纸页,开始翻阅。“再说,你的参照系也不够好。咱们这儿可不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扎堆的地方。”我望向苏兹的办公室,“聪明人不在这种烂地方工作。”苏兹又在瞪我。我对她行了个通用举手礼,“看见了?”
切耸耸肩,“谁知道呢。我上厕所的时候试着看过手册,试了不下二十次,但就是看不懂。要是离了你,全城大概有一半人正在屎尿里游泳呢。”
控制台上又有一盏小灯开始闪烁:琥珀黄、琥珀黄、红色……停在红色不变了。
“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要在更糟糕的东西里游泳了。相信我,伙计,有比屎尿更糟糕的东西。莫卡迪退休前给我看过一份单子,都是泵机要清除的流经此处的东西:多氯联苯、酚甲烷、雌激素、酞酸酯、聚氯联苯、七氯……”
“我有‘超净’贴纸,能应付所有这些东西。”他撩起衬衫给我看,就贴在紧邻胸腔下部的皮肤上。这是个黄色的笑脸贴纸,和我爷爷自觉慷慨时给我的那种货色差不多。笑脸的额头上写着“超净”二字。
“你花钱买的?”
“是啊,七块钱七个。我每周买一次,现在能直接喝水了,甚至直接喝哈德逊河的水。”他又开始挠脑壳。
我看着他挠了几秒钟,想起脓包姑娘诺拉去游泳前也企图把这东西卖给玛丽亚。“很好,真高兴它对你有作用。”我转身键入泵机的重启命令,“看咱们能不能让这鬼东西启动起来,免得附近不买贴纸的人生出一群矬格。听我的命令,准备拉闸重启。”
切走过去清理数据线,然后把双手搁在重启控制杆上,“真不知道有啥必要。有一天我横穿公园,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一个妈妈矬格和五个小矬格。公园里的矬格一窝一窝下崽,你说不让普通老百姓生矬格有啥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