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泵(第4/15页)
我开门进去,发现切正在等我。
“阿尔瓦雷茨!伙计,你迟到了。”
切是个瘦骨嶙峋、紧张兮兮的小个子,穿背带裤,红发光溜溜地梳向脑后,盖在一块秃发处。他周围总有一股刺鼻的气味,那得归功于他用来治疗斑秃的类固醇药方,这东西让头发蓬勃生长了一阵子,但他很快就染上了揪头发试验强度的强迫症,于是头发再次掉光,他只好从头开始涂抹类固醇,因此散发出哈德逊河似的怪味。不管那种凝胶到底是什么成分,反正都让他的脑壳如打过蜡的保龄球一般闪闪发亮。我们经常劝告他别再用那东西了,但这个话题只要持续时间一长,他就会像发了狂犬病似的对你狺狺而吠。
“你迟到了。”他说了第二遍。他抓挠脑袋的架势让人想起得了癫痫症的猴子在拼命修饰自己。
“是吗?所以呢?”我从衣橱里拿出工作上衣穿上。荧光灯光线黯淡,不停闪烁,但空调在工作,所以室内总算尚堪忍受。
“六号泵坏了。”
“怎么个坏法?”
切耸耸肩,“不知道,就是停机了。”
“有没有发出怪声?是彻底停下,还是速度变慢?有没有漫水?来,帮我一把。”
切茫然无措地看着我,甚至暂时停下了拔头发的动作。
“你没查故障排除索引吗?”我问。
切耸耸肩,“没想到。”
“我得跟你说多少次?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查索引。停机多久了?”
“好像是从午夜以后?”他皱起脸孔,思索着,“不,从十点开始的。”
“有没有切换水流?”
他拿手掌猛拍脑门,“忘了。”
我拔腿就跑,“整个上西城从昨天夜里开始就停止污物处理了?你为啥不给我打电话?”
切小跑跟上,留神避开我的脚后跟,我们穿过迷宫般的处理厂奔向控制室。“你下班了啊。”
“然后你就这么不管不问?”
全速奔跑的时候很难耸肩,但切却有这个本事。“总有东西出故障。我觉得情况没那么糟糕。你知道的,三号隧道坏个电灯泡,厕所漏水,喷泉饮水机又不工作了。你从来都不去管啊。所以我想就让你睡觉好了。”
我都懒得解释其中的区别,“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情,千万记清楚了,要是泵机——不管哪一台泵机——停止工作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管我在哪儿,我不会生气的。你给我打电话就行。如果听凭这些泵机停转,天晓得有多少人会生病。水里有不好的东西,我们必须控制住它,否则等它冒进下水道,蒸发到空气里,人们就会生病。你听懂了吗?”
我推开通往控制室的门,停下了脚步。
地上盖满了厕纸,一卷一卷的厕纸,散开来,挂得控制室里到处都是。就像是木乃伊脱衣舞出了岔子。至少有100卷厕纸散落各处。“这他娘的是搞什么?”
“怎么了?”他挠着脑袋东张西望。
“切,厕纸!”
“哦,对。我们昨晚上打了一场厕纸大战。不知为啥,上头送来了三倍的量。储藏柜里没有足够的空间。明白我意思吗?我们有两个月没纸擦屁股,可忽然间厕纸却堆成了山——”
“所以你有时间打厕纸大战,却没空关心停机的六号泵?”
他大概终于听懂了我的语气,畏畏缩缩地说:“嘿,别那么瞪着我。我这就收拾干净。别担心。天哪,你比莫卡迪还难伺候。再说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正打算往纸筒里装厕纸,苏兹和祖奥恰好下来,我们就打起来了。”他耸耸肩,“免不了有这种事情嘛。再说还是苏兹先动手的。”
我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在满地乱糟糟的厕纸中踢出一条路,走向控制台。
切在我背后喊道:“嘿,你这么乱踢,我可没法再卷起来了啊。”
我逐个扳动控制台上的开关,运行诊断程序。我尝试着启动故障排除数据库,但被告知联接错误。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呢?我去架子上找操作及维修手册的打印版本,但扑了个空。我看着切,“知道手册在哪儿吗?”
“手什么?”
我一指空荡荡的架子。
“哦,厕所。”
我瞪着他,他回瞪我。我连话也说不出了,只好转身面对控制台,“去拿来,我得搞清楚这些灯一闪一闪是什么意思。”有一整个面板的小灯正在对我使眼色,全都属于六号泵。
切匆忙跑出房间,身后拖着许多厕纸。我听见头顶上观察室的房门打开了,是苏兹,她正在下楼。真是祸不单行。她窸窸窣窣地走过厕纸海洋,到我背后近处停下,然后挤了上来。我的后脖颈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六号泵停机了差不多十二个钟头。”她说,“我可以告你的状。”她给我后背狠狠一巴掌,“兄弟,我可以告发你的。”又是一巴掌。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