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泵(第3/15页)

“脓包姑娘?”

“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我把剩下的早餐棒塞进嘴里,“我才觉得不好玩儿呢。我要提醒你们俩,现在的水做什么都不安全。”

她扮个鬼脸,“就你知道得多,反正我什么事儿也没出。我们几个都看过那水,既不发黄,又没有泥沙,也——”

“所以你们跳进去就撒欢儿游泳,结果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古怪的丘疹。多神秘啊。”我喝完第二包咖啡,把口袋和早餐棒的包装纸扔进搅碎机,放水冲掉。再过半个钟头,它们就会在六号泵的肚皮里打旋和溶解了。“你不能因为水看起来透亮就觉得它干净。算你运气好。”我擦干净双手,走到她身边,手指滑上她的臀部。

“是啊,运气好。到现在还没起反应。”

她拍开我的手,“怎么着,以为自己是医生啊?”

“护肤专科……”

“少恶心。我告诉诺拉今晚八点见。咱们去‘山月桂’行吗?”

我耸耸肩,“怕是不行吧。那地方只接待特定顾客。”

“但麦克斯欠你——”她发现我又在使淫邪眼色,就停了嘴,“唉,好吧。”

“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咧嘴一笑,“经过前几个晚上,我应该高兴才对。”

“就是嘛。”我躬下身亲吻她。

等她终于抽开身,用那双棕色大眼看着我,整个糟糕的早晨霎时间烟消云散。“你会迟到的。”她说。

但她的躯体已经贴了上来,也没有再次拍开我的手。

纽约的夏天是我最不喜欢的时节。热气盘踞在建筑物之间,扼住所有事物的喉咙,而空气干脆就是……停滞。什么味道都能闻见:塑料在滚烫的水泥地面上融化,垃圾在燃烧,有谁在往排水沟里放水,陈尿随之升腾而起;总之就是这么多人挤着住在一起的味道。就仿佛每一幢摩天大楼都是狂欢之后大汗淋漓的酒鬼,筋疲力尽地站在那里,黏糊糊地渗出他们搞过的各种勾当的证据。这让我的哮喘病发若狂。有些日子里,我得喷上三次吸入剂才能出门上班。

夏天只有一个好处,它不是春天,好歹没有由于结冻又解冻而落下的混凝土雨往脑袋上砸落。

我横穿公园,想让两肺暂时远离那些渗出物和恶臭,可惜效果并不显著。上午的热度还在积累阶段,但树木已经露出了灰蒙蒙的疲态,每一片叶子都耷拉着,草坪上散布着大面积的棕色斑块,茵茵绿草在夏天面前败下阵来,状如老狗身上的斑秃。

矬格成群结队出动,躺在草坪上,懒洋洋地沐浴在灰尘和阳光之中,享受着又一个无所事事的夏日。天气把他们引到了室外。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嬉戏:一个个毛发蓬乱,性欲勃发,半点儿心事也没有。

不久之前,有人诉请政府除掉或者至少阉掉他们,但市长出面说他们也有权利。不管怎么说,矬格毕竟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尽管谁也不肯承认。他甚至请警察打那些家伙的时候下手别太狠,这让街头小报很是抓狂了一阵。小报都说市长有个矬格私生子藏在康涅狄格州。但几年过去,人们渐渐习惯了矬格的存在。小报纷纷关门大吉,市长也不再担心他的私生子会惹出什么闲话了。

到最近,矬格变成了生活背景的组成部分,仅此而已。满公园都是面目残破的猿人蹒跚而行,他们长着明亮的黄眼睛和粗大的粉舌头,身上的毛皮根本不够在野外存活。冬天来临,他们要么成堆成堆冻死,要么向南部更暖和的地方迁徙。但每年夏天都有更多矬格冒出来。

麦琪和我刚有要个孩子的打算时,我做了个麦琪生下矬格的噩梦。梦中她刚刚分娩完毕,怀抱那个东西微笑着,浑身上下汗湿而肿胀,对我说:“漂亮吧?漂亮吧?”然后把那玩意儿递给我。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那是个矬格,最可怕的是,我居然拼命琢磨该怎么向同事解释我们要养这么个东西。因为我爱这个南瓜脸的小畜生。我想身为父母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个噩梦吓得我有一个月硬不起来。麦琪因此没完没了地嘲笑我。

一个矬格羞答答地走近。它——或者他,或者她,或者你愿意管同时生着奶子和大粉肠的两性人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对我做出求吻的表情。我只是笑着摇摇头,认定那是个雄性的矬格,因为他的脊背毛发丛生,胯下也确实有条大粉肠,而不是某些矬格身上的那支小铅笔。这个矬格很大度地接受了我的拒绝,只是笑着耸耸肩膀。矬格有个好处:他们也许比仓鼠还没脑子,但天生一副好性格。实话实说,性情比我绝大部分同事都要好,比你在地铁上碰见的某些人更是好得多。

那个矬格溜溜达达地走开,边走边哼哼唧唧地自摸,我继续横穿公园。到了另外一头,我走过几条马路,来到自由街,然后下台阶钻进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