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沿着密克罗尼西亚推进(第8/22页)
亲爱的范尼尼:
即使躺在露天平板上,看着灿烂的星空,我也在想着你。
即便是“落基山”号这种“伟大的船”,夜间的船舱中仍然闷热不堪。大家汗水淋淋,干脆睡到甲板上去,就是下雨也认了。
我越发觉得应该按天把事情记下来。你不知道美国是个浅薄的国家。它没有英国的汤思比那类历史学家,也没有德国的克劳塞维茨和瑞士的约米尼那种战略家,当然更没有中国孙子那种伟大的先哲。它不善于做深刻的分析,只喜欢出一些当事人的回忆录,留给后人去判断事非曲直。这封信带着一个美国中产阶级对异域风光的兴趣,带着肉搏战的血腥味和日本人古怪的种种自杀方法。也许,它会在国会图书馆、海军图书馆或奎安提柯的陆战队图书馆里,落满灰尘,无人问津。就算它有朝一日变成一本书,也只会在书摊上摆两天,因为没有买主,只好两分钱一磅打发到造纸厂里去化纸浆。美国是一个新闻如潮的信息社会,一切东西都要危言耸听,刺激感官,如此而已。我辛苦积累的资料比不上西纳特拉的一张烂唱片或者英格丽·褒曼的一张情照。
但我还是要写。也许,只有文字这种东西,可以使一个人的思想永远长存在世界上。
今天是一九四四年一月三十一日登陆日——D日,阴,小阵雨转多云。
马朱罗岛唾手而得。太好了!
马朱罗是太平洋上最美丽的环礁之一。礁湖的水平静而清澈,有如金绿色的绿玉髓。咸水湖长二十一海里,宽六海里。马朱罗的景色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像托马斯·科尔画的那幅“卡茨基尔山中的日落”,颜色鲜艳,反差大。碧海倒映浮云,细浪给礁岛镶着银边,海滩浅黄如玉。岛上长满椰林、露儿树和灌木林,宛如平顶的绿草帽。我竟然冒出一个念头:死在马朱罗也挺舒服的。当然,我不会去死,我还要和你结婚。
也许,塔拉瓦也很美,血战使它令人厌恶,令人可惜。噢,我明白与朱罗好在哪儿了。它上面的建筑物大都完好,没有死人,没有尸臭,我们走到哪儿,尸臭就伴随到哪儿。只有马朱罗例外,它是一个非常干净的岛,没有被污染的岛。
日本人放弃了马朱罗。我们不损一兵一卒,获得了太平洋上的天然良港。美国国旗第一次在日本人的战前领土上升起。听说占领马朱罗的计划是尼米兹上将制定的。原来,按特纳、斯普鲁恩斯和霍兰德·史密斯的意思是要攻占沃特杰和马洛埃拉普。如果真是那样,珊瑚礁上又要涂满鲜血。上帝,尼米兹这个得克萨斯老家伙真明智。
日本人一年前就放弃了马朱罗。他们无法据守马绍尔的每一个环礁,只能重点防御。在马朱罗主岛达里特岛上,日军住过的痕迹比比皆是,兵营、仓库和观通站。我在榔木搭的观通站下留影,照片附上。范尼尼,我可比惠灵顿那阵子瘦多了。
噢,我们和守备队的陆军全脱光了在礁湖中游泳。一丝不挂,痛快淋漓,因为这里一位妇女也没有。我坐在沙滩上哭了。我打仗从未流过泪。我想起了地狱般的贝蒂欧,相比之下,马朱罗环礁真是天堂。啊!上帝通知了尼米兹老爹,把它转交给了美国人。
二月一日,多云间晴。昨天,我们在马朱罗岛上得意忘形的时候,康利诺海军少将的舰队正在夸贾林大环礁上苦战。日本人并不打算拱手交出夸贾林。它在马朱罗西北方向二百三十海里,我乘一艘快速驱逐舰“布拉德”号赶往战区。“布拉德”原属马朱罗炮击舰队,因为没打仗,炮弹剩得极多。舰长林白海军中校是我同届同学,很熟。他和我都急着想赶去助阵。八小时海路,蒸汽轮机一点儿没出毛病,牢靠得像一辆福特T型车。
夸贾林不愧是世界第一大环礁。它的形态像一只菱角。Ling是一种东方的一年生草本植物,生在池沼里,开白花,有三角形的叶。它的果实带着褐色的硬壳,外形呈大大张开的字母V。夸贾林有大小九十三个海岛,包围着一个八百三十九平方公里的大礁湖,像新西兰北岛的豪拉基湾一样大。我们的侦察表明:只有罗伊—拉木尔岛和夸贾林岛值得一打,因为它们上面有机场。日本人占领夸贾林已经有四分之一个世纪了。
“布拉德”号终于赶到了战场。我告别了长得象个女人似的林白中校,登上了另一艘指挥舰“阿巴拉契亚”号。“布拉德”号编入炮击舰队,用它的127毫米炮提供召唤射击。我们进入夸贾林礁湖的时候,林白曾担心不熟悉水道,或者日本人布水雷,后来才知道担心实在多余。在吉尔伯特陷落以后,日军的无所作为令人吃惊。如果他们在夸贾林仅有的两条深水航道上布雷,无论如何,我们不会打得这么顺利。听说,夸贾林的敌军司令官是秋山少将,他同时负责整个马绍尔群岛的防务。秋山可比塔拉瓦的柴崎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