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作为一种武器系统(第4/12页)
伊拉克人开着几辆皮卡从南边来。总工程师卡齐米身材瘦小,留着一丛大胡子。他向我们挥挥手,用阿拉伯语讲了十分钟。教授不住点头,等到他说完才开始翻译。
“他向你问好,并请你去他的办公室。”他说。
我点点头。我们跟着卡齐米穿过工厂阴暗的走廊,其间他数次带错路。
“他想让你相信,”在我们第九次、第十次拐错弯后,教授说,“他平时从另外一个门进出,所以今天有点转向。”
进了他的办公室,一名随行警察上了茶,茶杯底部浇了些糖稀。我喝着茶,以美国人最礼貌的方式直奔主题。
“我们怎样才能让水厂运转起来?”我说。
教授用阿拉伯语重复了问题。卡齐米笑了笑,在桌子下面摸索着什么。他嘴里嘟囔着。教授面带疑虑,问了几个听上去颇为尖锐的问题。
“你问他什么?”我说。
教授没搭理我。一分钟后,卡齐米从桌下抽出些东西,文件和办公用品撒了一地。
“我感觉这人不够聪明。”教授说。
卡齐米双手托出一只大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小心地取出一个用纸板和牙签制成的水厂模型。水厂四角竖着薄纸板搭成的塔楼。卡齐米指向其中一座。
“机——关——枪。”他用带口音的英语说。
然后他笑着作出握枪的手势。
“哒—哒—哒—哒—哒。”他说,一边用想象中的机关枪开火,紧接着又是一串阿拉伯语。
“你们军方,”教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没能批准修建机关枪塔楼的经费。据说不符合美国水厂的标配。”
卡齐米又说了句什么。
“而且,你们军方选错了水管。”教授说。
“选错了水管,什么意思?”我问。
这次他们花了更长时间沟通,教授的问题愈发短促,似乎在痛斥卡齐米。
“你们军方选的水管的水压不对,”教授说,“而且他们让它横跨高速公路。”
“有没有办法可以调节水压——”
“水压不是问题,”教授说,“问题在于,政府是迈赫迪军派[26]的。”
我不解地看着他:“但是水有利于——”
“他们不会把水分给逊尼派的。”他严厉的眼神似乎指出这全是我的错。当然,考虑到美国在战争伊始就极力将政权拆分到多个政党手中,并默许各派别驱逐主张阿拉伯民族主义的旧技术官僚,拥护党派傀儡瓜分这个国家的局面,教授的愤怒也不无道理。
卡齐米再次开口。
“我现在很肯定,”教授说,“这个人很蠢。”
“他说什么?”
“他想抽些水上来,”教授说,“他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很多年了,从没见过水的影子。他想见识一下。”
“如果分一些水给逊尼派,”我说,“他需要机关枪吗?”
“他总是需要的。”教授说。
“好吧。”我说。
“他早晚会送命。”教授说。
“问问他还需要什么才能让水厂上线,”我说,“除了机关枪。”
他们继续用阿拉伯语交谈,我盯着墙出神。他们谈完后,教授转向我,说:“他需要时间评估。他已经好几星期没来这里了。”
“那他去哪儿了?”我说。
教授问卡齐米时,他笑了。他看着我,说:“伊——朗。”
每个人都能听懂这个词。随行的美军士兵原本就神经紧绷,一听到“伊朗”二字立即眼露杀机。伊朗是爆炸成型穿甲弹的主要进口国,那是一种极端致命的炸弹,爆出的高温液态金属子弹能穿透最坚固的车辆装甲,溅射到车内所有人身上。有位拆弹专家告诉我,即使金属子弹没有直接击中你,它高速飞过时产生的气压变化也能致伤。
卡齐米继续说着。教授不时皱眉,应上一两句。其间他摘下眼镜,边擦镜片边摇头。
“啊,”教授说,“他是去结婚的。”
“结婚?”我转身对卡齐米说,“恭喜!”然后把手放在胸口上。我的脸上挤出微笑,身后的士兵也松了口气。
“伊朗女人非常美丽。”教授说。
卡齐米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然后举起来让我看。屏幕上是一个年轻女人漂亮的脸。
“太太。”卡齐米说。
“非常动人。”我说。
他按了一个键,切换到另一个女人的照片,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再下一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他说。
“她的脸上怎么有淤青?”我说。
教授耸了耸肩。卡齐米接着往下翻照片。
我们又谈了一会儿伊朗女人和她们的美貌,我再一次祝他婚姻幸福。回到正题四十分钟后,我们达成了共识:如果他弄清楚如何让水厂上线,我就提供他要求的安保措施。
回程中教授向我解释卡齐米的婚姻,他的语气像是在调教一条智障的金毛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