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言妙语(第12/22页)
其实,魏晋以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只有华夷之辩,而无南北之分。到了大一统的秦汉帝国,权力中心和经济中心在长安与洛阳,即关中和中原地区,这种优势是压倒性的,没江南什么事,所以南北之间也没有什么问题发生。
到了魏晋时期,南方人北方人的概念渐渐清晰起来。尤其是晋灭吴后,大批吴国旧臣出于种种原因北上求官,很是艰难,遭到北方人的排斥和歧视。这歧视除了他们是亡国之臣外,还有着强烈的地域原因。
但很快,随着西晋末年永嘉之乱的到来,五胡乱华,中原崩溃,北方士民出奔江南,情况急转直下,以往很具心理优势的北方人突然失去故土,跑到江南寄人篱下。
南方人此时的心态是复杂的:一方面,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同时,又有一种可与北方人平起平坐的兴奋;甚至有心理优越感和对北方人的报复性歧视。
尽管有此背景,但综观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土著士人仍少有进入权力核心者,顾荣、顾和、贺循、陆玩、陆晔等人虽位居高官,但却并非掌权者,甚至到了南北朝时,齐高帝萧道成欲用南人张绪为仆射,征求琅邪世家王俭的意见,后者答:“绪少有佳誉,诚美选矣,然南士由来少居此职!”
政治上虽然如此,但在文化和习俗上,从东晋时代开始,江南之风深深地影响了北方的迁徙者。至于谢安、王徽之等原籍北方而出生在江南的名士,在生活习惯上已完全南方化,说话也已作吴语。
这个时候,南人北人的辩论渐渐多了起来。
名士褚裒曾对孙盛说:“北人学问,渊综广博。”
孙盛答:“南人学问,清通简要。”
名僧支遁听后说:“圣贤不去说他,只就才华中等的人而论,北人看书,一如在开阔处看月亮;南人学问,一如在窗户里看太阳。”
褚裒、孙盛和支遁道出的实际上是南方和北方的文化差异。
北方大漠孤烟,粗犷刚健;南方小桥流水,灵秀精明。当时的名士已洞悉到地理环境和地域风俗对人的思维的巨大影响,以及由此造成的地域文化的差异,这种影响千秋而传,这种差异至今仍无法消除。
到东晋中期以后,南方风俗已被北来的侨姓士族所习惯,最大的特点是北来之人完全接受了南方话。
权臣桓温之子桓玄曾问自己的属下羊孚:“何以共重吴声?”意思是,为什么大家都重视吴侬软语?
羊答:“当以其妖而浮。”也就是艳丽而飘逸的意思。
作为桓温少子,桓玄生于姑孰,长于荆州。他的口音,有可能是江淮话和荆楚话相杂,所以有“何以共重吴声”之问。
古代的普通话被称为“官话”“正音”或“雅音”,一般来说,首都话即官话,以长安为都,官话自然是秦腔;以洛阳为首都,官话自然是洛腔。
魏晋时期,洛阳官话又被称为“中原雅音”或“中原正音”。
永嘉之后,中原士民南迁,晋室在江东重建,身处吴语氛围;同时,南渡诸人又带来了“中原正音”。两者相融合,形成了当时的官方语言江淮话。
虽然当时的官话并非纯粹的吴语,但并不妨碍南迁的人们在私底下用其语调。比如,宰相王导就经常在家里学说吴语。到了他们的子孙辈,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张嘴自然便是纯正的吴调了。
支遁在会稽,见到了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王献之兄弟,后来有人问:“你看到王家诸少年了?都很优秀吧!”
支遁答:“也没什么,只见到一群白脖儿乌鸦在那儿哑哑地叫唤。”
支遁的白脖儿鸦之比,意在说他们正在说吴语。当然,从东晋开始,对自信日益提升的江东人来说,自是以家乡语言为美,还看不上洛阳话呢。有人问画家顾恺之:“为何不像洛阳的书生那样吟咏?”
作为常州人的顾回答:“哈,那多难听,声音浑浊如老婢之声!”
从顾恺之的回答中,我们终于感受到南人的自信,这跟蔡洪在洛阳时的情形已经不一样了。
你醉了
晋武帝既不悟太子之愚,必有传后意,诸名臣亦多献直言。帝尝在陵云台上坐,卫瓘在侧,欲申其怀,因如醉,跪帝前,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虽悟,因笑曰:“公醉邪?”西晋建立者武帝司马炎死后不久,帝国就迅速陷入大乱状态。
这种节奏在中国历史上是少见的。有可比性的只有秦、隋二朝。
问题是,这两个帝国迅速解体,跟二代皇帝广征民力有直接关系。西晋不是这样的。西晋之倒霉,跟二代皇帝的智力有直接关系。
司马懿多有权谋,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多厉害,司马炎多聪明。也许司马家的智力都集中在前三代身上了,到司马炎的儿子这里已经用完,所以当太子司马衷被发现智力存在问题后,皇宫里的人在惊愕的同时,都纷纷表示:上辈人智商太高了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