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倒霉的幸运儿(第11/17页)
赵贵和独孤信相继倒台,北周的政治风暴越刮越猛,然而,这一切,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接下来,风暴中心的人物,变成了宇文护。宇文护是受托孤之重的权臣,历史上,这样的权臣大多没有好下场,除了传说中的周公、伊尹,乃至一心一意要把烂泥扶上墙的诸葛亮,大部分人,到最后都要身首异处。
汉朝的霍光和明朝的张居正,都是权臣中比较幸运的人物,他们很幸运的躲过了生前横祸,得以顺利死在病榻之上,然而,当他们死后,灾难终究还是降临了。霍光死后,霍家被满门抄斩;而张居正死后,万历帝秋后算账,抄了他的家,逼得张居正的长子上吊自尽,八旬老母则被留了下来,目瞪口呆的见证这一幕人间惨剧的上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中国政治,从来都只有单头政治,而没有双头政治。一旦出现“主弱臣强”的局面,就会出现一道残酷无比的单选题——A、强臣取弱主而代之;B、弱主诛强臣而自立。
宇文护已经经历了一次“主弱臣强”的局面,但在当时,作为宇文氏代表的他,是“弱主”的角色;而如今,赵贵和独孤信相继倒台,宇文氏站稳了脚跟,如今的“弱主”变成了孝闵帝宇文觉,而曾经的“弱主”宇文护,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而今的“强臣”。
“弱主”宇文觉身边,突然多了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臣,其中的领导人物,叫做李植。这位李植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立嗣之争中对着独孤信拔刀怒喝的李远的儿子。
李远是关陇集团中地方势力的代表,他的哥哥李贤、弟弟李穆,都是西魏的重臣,尤其是李贤跟宇文泰关系极佳,一度宇文泰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寄养在他家。李远兄弟自称是陇西李氏,号称是李陵的后代(李陵是飞将军李广之子,他后来跟匈奴交战失利,被迫投降匈奴,司马迁为他辩解,还因此惨遭腐刑),但据考证,这个亲也是乱认的,李远跟李陵没啥关系,他们原是鲜卑拓跋家族的一支。
李植之所以出来煽风点火,说起来,倒也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忠臣义士,他的考量很简单——担心权位不稳(见护执政,恐不见容)。“恐”的意思呢,就是有可能会发生,但是还没发生,言下之意是,也有可能不发生;但是,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还没发生的事了,有个“恐”字,也就够了。
于是,李植联络了同样有此一“恐”的前朝大员孙恒,然后结交了许多“宫伯”(就是宫廷侍卫,多是贵族子弟充当),接着,到宇文觉身边去放风。在李植、孙恒、已弗凤等人的撺掇下,宇文觉决心动手了——照着李植等人的意见,开始在后宫花园训练武士了,训练的内容——擒拿术。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宇文觉在后花园大练“擒拿术”,宇文护慢慢也知道了,但是,宇文护这个人,是个很温和的人,所以呢,他没有下死手,他只是采取了预防措施,把李植调去当梁州刺史,把孙恒调去当潼州刺史,想着,这么搞,你们总掀不起风浪了吧?
结果呢?结果宇文觉不高兴了,得了相思病了,越发觉得李植说的有道理了,于是,见天就琢磨怎么把李植和孙恒给调回来了。
对于这种情况,宇文护感到很担心,于是,他前去劝解宇文觉:
“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顾命托臣以后事。臣既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若使陛下亲历万机,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逞其欲,非唯不利陛下,亦恐社稷危亡。臣所以勤勤恳恳,干触天威者,但不负太祖之顾托,保安国家之鼎祚尔。不意陛下不照愚臣款诚,忽生疑阻。且臣即为天子兄,复为国家宰辅,知更何求而怀冀望?伏愿陛下有以明臣,无惑谗人之口。”
这段话洋洋洒洒那么长,其实表达的意思并不复杂——我跟你,既是兄弟,又是君臣,我还身兼托孤之重,于权于位,我已无他求,现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辅佐陛下,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陛下,你要相信我!
四个字概括一下宇文护的感情吧——掏心剖腹。
据说,宇文护这番话越讲越感动,讲到后来,都快泣不成声了,哭了好久,才算止住了眼泪。实话说,政坛上能竞争奥斯卡的人很多,但是,宇文护此番发言,实在是一番肺腑之言,他要真有异心,也就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处理李植、孙恒之辈,更不会跑过来语重心长的讲这番话了。
但是,很可惜,宇文护这番话虽然感动了自己,也感动几千年后的我,但却没有感动一旁静静坐着的宇文觉。宇文觉对宇文护的态度,《周书》用了四个字——“帝犹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