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船中的秀女(第38/44页)
恩海被德军处死在克林德死亡的地方。
想必一百年前的恩海是在骄傲的心境中坦然就刑的。
没有比凛然的壮士更能令屈辱中的大清国人伤怀的了。
令人不解的是,帝国的壮士在暂短的感叹之后便在国人的生活日子里消失了,而那时京城里的一个妓女因为和瓦德西多少有一点关系,于是成为1900年及其以后日子里的“知名人物”——多少年来这个妓女被用文学、戏剧和民间传闻等形式反复刻画着,她除了被咒骂成一个“卖国贼”之外,更普遍的观点是说她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挽救了当时的大清帝国。这个妓女本姓傅,名彩云,妓名赛金花,1900年京城人人皆知的“赛二爷”。
傅彩云,江南一个挑水夫的女儿,因为姿色出众也因生活窘迫从小卖身成为雏妓。15岁时她被一个叫做洪钧的帝国状元看中纳为妾。此后随夫出使俄、德、奥、荷四国。洪钧回国后不久病死,傅彩云于是重操旧业,辗转各地,最后在京城落脚。她会几句外国话,其中以德国话更熟练一些。1900年的8月,京城里连良家妇女都不能幸免于联军之手,何况妓女。根据赛金花自己的自述,联军占领北京时她主要干了三件事:一是帮助洋兵们筹集粮食和各种军需,“为的是让他们吃饱喝足,减少抢掠行为”;二是除了给洋兵提供妓女之外,还“负责”拉线和讲价,以为联军提供“身子干净的良家妇女”;三是帮助一些被抓被押的中国人从联军那里解脱或逃脱。至于她和瓦德西一起睡觉的浪漫史,甚至她如何向瓦德西吹枕头风,使得联军方面在和帝国官员的谈判中做出重大让步等等,不少考证学者认为,都纯属无稽之谈。绝大的可能性是,她在跟随丈夫出使德国的时候可能见到过瓦德西,甚至可能“交谈过”,但是,在1900年,她根本没有接近瓦德西的机会,理由相当简单:她“没有这个资格”。无论她是否跟瓦德西上了床,无论关于在銮仪殿突然失火的时候她是否和瓦德西“光着身子由殿里跑了出来”,她充其量只是一个供男人取乐的妓女。一个巨大的帝国竟然到了需要让一个妓女靠出卖身体来保护的地步,不知道后来中国人在观看那些描述这个妓女的各种故事时是否想到了“国家”是一个什么概念。也许,即将灭亡的帝国在它最尴尬、最荒唐的时刻也只能拿一个妓女来搪塞那些说不出口的历史了——以奇特的“幽默”态度对待严肃的国家政治的“事件”不仅赛金花一例。民国初年一个叫做小凤仙的妓女与国民革命大历史的故事也被在国人面前反复刻画,以至于当代闹出如此一个令人悲叹的“笑话”——试卷问:辛亥革命的发动者是谁?有考生答:凤仙同志。
瓦德西在北京驻留一年,于中南海那个“美丽的花园宫殿”里写下不少日记。这些日记真实地记录了这个德国老头对中国的感受。可以肯定地说,他在这个帝国所得到的感受是复杂的,复杂的感受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政治立场,最终使他对联军1900年的军事行动有了“新的见解”:
中国排外运动之所以发生,乃由于华人之渐渐自觉,外来新文化,实与中国国情不适之故。更加建造铁路之时,漠视坟墓,以至有伤居民信仰情感。而近年以来,瓜分中国常为世界各国报纸最喜讨论之题目,复使中国上流阶级之自尊情感深受刺激。最后更以欧洲商人时常力谋损害华人以图自利,此种阅历,又安能使华人永抱乐观?至于一二牧师做事毫无忌惮,以及许多牧师为人不知自爱,此则吾人不必加以否认怀疑者。(《瓦德西拳乱笔记》,1900年12月26日记。王光祈译,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86页。)
瓦德西客观地审视了西方势力对东方古老文明的肆意践踏,以及由此而导致的1900年发生在中华帝国的东西方巨大的冲突。
只是,这时候的大清帝国的朝廷已经不可能对帝国的命运有任何自己的见解了。
7、月亮门里的盘算
慈禧在西安所住的房子有个圆形的月亮门。因为是冬天,门外挂上了棉门帘。军机大臣王文韶晋见的时候,只看见外面的长方形门帘而忘了里面还有一道圆形门,于是掀开门帘往里走,一下子被圆门的下沿绊了个跟头,栽在慈禧面前。接着,另一个军机大臣赵舒翘也来晋见,同样也是一头栽在了慈禧的面前。
慈禧在西安的行宫是原来帝国的陕西省衙门,衙门里的北院为巡抚所居,南院为总督行馆。巡抚的院子房间多一些,于是慈禧连同光绪一起住进了北院。院子内破败不堪,杂草丛生,不少房间漏雨。尽管当地官员尽最大努力修缮了一番,但还是显得过于简陋,拿慈禧的话来说,“仅蔽风雨而已。”她和皇上的房间可能不至于漏雨,但是包括随行太监和其他宫内人等的房子就顾不上许多了,皇亲国戚数百人把巡抚院门前小胡同的民房都塞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