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船中的秀女(第33/44页)
当日本方队走过来的时候,负责奏乐的俄军乐队所吹奏的日本国歌突然停顿了一下,让日本官兵的步伐顿时慌乱起来。“肯定是有意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势不两立”的国家的话,那就是俄国和日本。而他们仇恨的起因就是对此刻他们脚下的这个庞大帝国国土的垂涎。
他们穿着白色制服,黑黄相间的帽子,携带着战场上所有的装备,步伐缓慢,整齐严明,悦人耳目。他们的总司令山口男爵、福岛将军和他的参谋自豪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当日本国歌突然中断了的时候,将军把他们的目光瞪向了俄国将军。(同上)
英国方队的突出特点是军装簇新。英国人是最早侵入这个帝国的外国军队。60年前他们向这个帝国的海岸开炮的时候,其他各国也许还不大清楚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个巨大的国家呢。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像原来那么美妙了,英国人有点失意,因为在攻占北京的战斗中英国人表现得并不出色。而且据说有个帝国的关键人物和俄国人有“亲密的私人关系”。为此,英国公使郑重地表示了对未来谈判前途的忧虑。
他们就像从刚打开的手提箱中出来的那样,身上的衣服都是上等料子的而不是廉价货……在《上帝保佑女王》的乐曲中,海军陆战队和威尔士火枪队经过时,旁边俄国士兵狂热欢呼和挥舞帽子的场面,表现出两个最强大的帝国之间存在的令人感动和尊重的热烈感情。(同上)
美军无论士兵还是军官的军装都比英国士兵差多了,但是年轻和朝气可以掩盖一切。美国人自认为他们比所有国家的人都“开放和文明”,从他们不主张打来打去,而主张“利益均沾”这一点上就足见他们的“绅士风度”。
俄国人用力地吹奏出《星条旗永不落》。美军军官和士兵们都穿着卡其装,只有领队的将军穿着蓝制服。他们也像英国人一样受到热烈欢呼……在欢呼声中,这些男孩们挥动他们的旗帜自豪地通过。(同上)
法国人有点丢脸,他们官兵的军装皱皱巴巴,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惟一可以解释的是,这些法国官兵都是从炎热的、蔓延着疟疾的西贡调来的,那里的气候把他们折磨惨了,直到现在依旧没恢复过来。同样军装难看的意大利人紧跟在他们后面,当这些意大利人在法国国歌声中迈步的时候,腿脚看去显得十分的别扭,因为颂扬共和制的法兰西国歌《马赛曲》在君主制的意大利是被严格禁止的。俄国乐队手忙脚乱地更换意大利国歌,可是队伍后面还差一截的法国人不高兴了。最后总算是队伍最小的奥地利人走过来了,联军们向这个其实仅仅只有几个掌旗兵的队伍发出喝彩,不愉快的情形才得以过去。
德国人显然还是主角。他们之所以成为公认的主角的原因是悲伤的:他们的公使被帝国的兵勇杀了。这些“强忍悲痛”的日耳曼人表情严峻,“像是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身高和体型完全一样”。他们和美国人的自由散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此他们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
人群一时出现半压抑的笑声,但很快被友好的欢呼声所取代。人们只能佩服他们的装备和训练,他们的训练是完美无缺的。可以说一个士兵如果被训练成一架机器,那他就被看成是一个标准的德国士兵了。(同上)
当联军的“阅兵”正在进行的时候,一个联军军官抽冷子把一直冷漠地站在一旁的一位帝国官员胸前表示官阶的朝珠扯了下来,举在阳光里眯起眼看了看,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那位帝国官员斜睨着的小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一种傲然:再看一千年,洋人也照样看不懂帝国的朝珠表示的是什么意思!太监们在游廊上摆放着的盛水果的盘子全部被联军们藏在了军装口袋里。更多的军官迫不及待地返回了皇宫,他们开始在皇宫里乱窜,那些“华丽的玉石和赤金的瓶子,用象牙做的手提的盒子以及盒子里装的金饰、玉玺、项链和其他物品”都强烈地挑逗着他们贪婪的本性。他们“伸手就拿,有的军官打碎了盒子,把他们想要的东西装入口袋”。最后,“他们的口袋显著地鼓了起来,怪不得虽然天气炎热,他们却都穿上了大衣和斗篷"。”(同上)
1900年,各国联军在中华帝国皇宫里的“阅兵”,是世界国际关系史上最丑陋的事件之一。这个类似发生于欧洲中世纪野蛮战争中的狂妄举动对中国人民族自尊的伤害是深刻而永久的。它不但加深了中国人对外部世界原有的不信任感,而且将这种不信任感扩大到了一种对“鬼子们”越来越深的国仇民恨——义和团运动发生很久之后,一个英国学者和朋友一起来到中国游览长城,突然,从他们身后的城墙垛口里窜出几个中国农民,“他们手里举着红缨枪,吼着‘我们是义和团!洋鬼子!死吧!’他们真的朝我们冲过来。幸亏我们带着火枪,我们将火枪指向了他们,他们转身跑了。”——这种穿越时光依然令中国人隐隐作痛的心绪没齿难忘。于是,无论对于后来面对世界的中国人,还是后来面对中国的外国人,这都是深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