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台城保卫战(第4/7页)
凯恩斯说过,“不断发行货币引起的通货膨胀,可以秘密地,不为人知地没收公民的财富,一百万人中很难有一个人能够发现这种偷窃行为。”当今社会的人都难以发现,何况一千五百年前的南朝社会。通膨的结果只有一种,多数人贫穷,少数人暴富。
萧衍不听歌,不饮酒,衣着俭朴,穿布衣,戴旧冠,每天吃一顿饭,饭菜不过豆羹糙米饭,睡的地方仅能放下一张床,四更天起床工作,寒冷的冬天冻裂手。如此勤政的皇帝带来了什么,一个繁荣的社会,一个富裕的王朝,一个贫富差别如同天堂和地狱的江南。
侯景来了,受等级压抑、通膨折磨的最底层穷人和奴隶翻身的日子来了。侯景并不想让他们翻身。能与贵族们同流合污,侯景也不会去青睐穷人。但是,贵族们不需要他,以拥抱他为耻,而他却有巨大的野心,需要人打仗,需要人冲锋,需要人做炮灰,这些无法维持生计的穷人才是他的主力军。
侯景发布解放奴隶的宣言,不管谁家的奴隶,只要投靠我,一概解除奴隶身份,上升为平民。此令一下,建康城投奔叛军的奴隶不计其数。台城城破,萧衍与侯景曾有过一段著名的对话,萧衍问候景兵力,侯景回答过江时千人,围台城时十万。挤除侯景话中的水分,围城兵力七八万人比较客观。除去侯景和萧正德的两万人马,其余兵员都是在建康城就地补充的,且是在二三十万梁朝各路援军包围中招募的,抓壮丁无法解释侯景军队旺盛的战斗力,穷人和奴隶死心塌地为侯景卖命才是真正的原因。
侯景甚至做了台城里奴隶的统战工作,朱异府里投降侯景的一个家奴穿着锦袍,骑着骏马,指名道姓找昔日的主人朱异对话辩论。朱异想,怕你一个低贱的叛奴吗!不忠不义、寡廉无耻、丧尽天良、背叛祖宗,哪一罪过拿出来都够你喝一壶的。
两人一对话,朱异发现上当了。这个家奴的话并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城里的奴隶们听。
家奴趾高气扬地说:“你做官五十年,当了个中领军。我刚刚投奔侯王,已经是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是魏晋南北朝常设的一个官位,仅次于三公,从一品,相当于现在国家级副职。顾名思义,开府,开设府第,设置官吏。仪同三司,仪仗等同于三公。
短短的一句话蕴含大道理。朱异虽蒙萧衍宠信,权势骄人,但他毕竟出身寒门,九品中的下几品,像朱异这种人在梁朝不能做高官,也不能做清闲的官。那些官只能留给门阀贵族做。无论多么努力,朱异五十年宦海生涯最高的官衔就是中领军,掌管禁卫军的最高统帅,从二品,省部级副职。他的另一官职中书舍人更不上讲究了,从五品,地厅级副职。中领军没有开府设置官员的资格。
这也是朱异心中的痛,一生的恨事。朱异不掩饰对门阀贵族的痛恨,对待朝贵态度轻蔑傲慢。有人劝他收敛些,他说,我出身寒门,凭实力和机遇才到今天的地步,而这帮人倚仗冢中枯骨轻视我。我对他们恭敬,他们更瞧不起我,所以不如先瞧不起他们。
朱异死去的时候,他的好朋友对萧衍说,朱异生平最大的愿望想做个执法官。萧衍满足他,死后追赠“侍中、尚书右仆射”,堂堂正正地当了一回国家级副职。应该说,如果没有侯景,朱异死了也别想当国家大员。朱异保卫台城有功,萧衍顿悟了人生,也没人议论了。面临死亡的威胁,吃了上顿没下顿,贵族们没力气举手反对。
家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你朱异五十年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天就到手了,怎么样,服不服?这就是革命。这就是革命的效果。自从商汤和周武王发明了革命,革命经久不息,这就是魅力所在。
家奴的话刺激了朱异,更刺激了城中的奴隶们。三天之内,奴隶从台城逃跑投降者数以千计,这些人无一例外变成侯景的敢死队。
侯景兵员激增,后勤保障发生困难。叛军没有根据地,人多粮少,坐吃山空。石头城常平仓的大米很快吃得净光。人吃不上饭,什么纪律都不管用。侯景一声令下,抢。叛军抢米抢人,强迫老百姓挑土筑山,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一律干活。
城外筑土山,城里也筑土山。打起仗来没什么贵贱之分,也不分什么有钱人和穷人,除了皇帝和太子,所有人的都要参加劳动。太子萧纲也没闲着,捧着装满金钱的银马鞍四处给将士们发工资,发奖金,许诺战后的福利。这一轮土山对攻战,台城占优,因为城里人不仅建起土山,又在高高的土山之上竖起四丈高的高楼。双方各据土山对射,箭雨昼夜不歇。萧纲不愧文人墨客,高楼起名“芙蓉楼”,高楼和土山之上的二千敢死甲兵叫称“僧腾客”。芙蓉楼可以理解,高楼用彩帛包裹,色彩斑斓。啥叫“僧腾客”,琢磨不透。假若萧纲还活着,肯定会有战地记者做专访。可惜,离我们年代太久远,而我们的穿越只能停留在纸和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