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备忘录》(第10/14页)
这里还没有提到德国新闻界的反英战役,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英国报纸的反应。这场战役没有影响两国政府的态度,是极其可疑的。有些人认为报章论战是英德冲突的主因,因此相信只要两国记者怀有兄弟之情,并通过多多少少杰出和无私的游客相互造访,就能消除冲突的原因。这一点尚未充分研究——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不具备充分研究的条件。实际发生的事件纪录清楚地显示:德国政府的直接指示构成了妨碍两国正常友谊的全部原因。如果说德国新闻界在这方面发挥了什么重要作用,也仅仅是因为政府新闻局的规定和影响。新闻局是柏林大臣办公室的分支机构,其神秘影响并不局限于德意志帝国版图之内,在纽约、圣彼得堡、维也纳、马德里、里斯本、罗马、开罗,甚至伦敦,这种影响都在发挥作用。德国各大使馆都跟一批受人尊重、广泛发行的报纸保持相互信任和大体不受猜疑的关系。直到最近,这种多少令人反胃的工作一直掌握在晚近使馆参赞笨拙的手中。其人现在已经转而经营开罗。不过,无论负责人是谁,人们都知道,德国人的传统是:德国政府向英国公众,甚至英国内阁发表意见,都会使用其他间接方式,而非通过卡尔顿府联排(Carlton House Terrace)外交国务秘书的公开渠道。
本文并不声称前面的英德关系概述完整无缺。其实,这份概述仅仅是过去20年来英德关系某些重要和典型事件的索引,更困难的任务仍然是归纳出合乎逻辑的结论。当前研究的直接目标是确定英德对抗是否存在真实和自然的基础。由此可见,在一系列长期混乱的举措当中,这种对抗一直存在,但原因完全在于单方面的侵略。英国方面的态度最为合作,永远随时准备一个让步接着另一个让步,换取对方恢复亲善关系。
由此可以推断:即使英格兰长期耐心地临时迁就,维系两国的桥梁,敌对仍然深深地根植于两国关系之中。在这个问题上,人们不得不采取这种观念——德国蓄意遵循必然损害英国基本利益的政策。除非英格兰牺牲这些基本利益,从而丧失独立强国的地位,或是英格兰过于强大,使德国没有开战的机会,否则长远而言,武装冲突无法避免。了解德国整体政策趋势的人就会得出这样的看法:德国蓄意追求霸权,首先在欧洲,最后在全世界,铁证如山。
在前面的段落中,最重要的是:无可置疑,这就是事实的正确解释。这似乎进一步证实了以下的情况——德国坚忍不拔地谋求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只有世界政策的设想才能为此提供始终如一的解释。海军是德国公开宣布的目标,缓慢但确定无疑地创造出的一种武器,适于威慑任何可能的敌人,无论这敌人在海上多么强大。
不过,论证有一处明显的缺陷。如果德国这样深谋远虑,那么,即使最平庸的德国人都会看出:计划的成功必须依靠英格兰实质上始终对此视而不见,而且保持友善的态度,直到惨遭致命打击的最后时刻。德国在发展力量期间,理应韬光养晦,竭尽能力所及的一切手段争取和保持英格兰的友谊。这样做不仅完全值得,而且非常必要。任何坦诚的批评家都会说:迄今为止,德国政策没有丝毫遵循这种基本策略的迹象。
在这方面,参考杰出编辑汉斯·德尔布雷克博士(Dr. Hans Delbrück)的雄文并非无益。这篇文章发表在最近的《普鲁士年鉴》(Preussische Jahrbücher)上。这份杂志管理有方,影响甚大,德尔布雷克博士就是杂志编辑。这篇文章极其坦诚、冷静地探讨——如果德国继续执行雄心勃勃的扩张政策,是否难逃路易十四和拿破仑一世的覆辙?文章得出结论:除非德国愿意面对那个毁灭法兰西世界霸权梦想的同样的压倒性联盟,它必须明确决定、公开否定任何进一步扩张边界的想法,用传播德国文化的更高贵雄心取代吞并领土的计划。这样,德国的理念就会传遍地球上凡是有人说德语,至少有人教德语或是能听懂德语的地方。
众所周知,在德国,公共舆论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微不足道。区区一篇文章,不宜附加过多的重要性。不过,由此得出的结论大概是正确的。或许,有影响力的阶级包括德国政府本身,以某种含混的方式留恋其他国家对德国曾经有过或者仍然保有的图谋,但负责任的政治家必定充分意识到,这些图谋不可能真正付诸实施。
那么,问题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法看待——德国的宏伟计划其实不过是模糊、含混、不切实际的政治家辞令。他们没有真正意识到,措辞的意义已经面目全非。仁慈的批评家还可以补充解释:无论善恶,德国目前统治者的精神和性情特征是众所周知的,当前德国政治生活方方面面都呈现反复无常、飞扬跋扈、经常赤裸裸的侵略精神,而不仅仅限于外交领域。(他们应该为此负责,并非不大可能。)这种精神在国内外都激起了不满和警惕,全世界对此越来越熟悉。事实上,德国并不真正明白它向何处去。它一切荒腔走板的举措、一切两面三刀的诡计都不是稳定地执行一个精心筹划、无情追随的政治体系,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形成任何一部分这样的体系。这种假设对德国政府并不恭维,必须承认的是,它的可靠性大概会面临相当的质疑。不过,这种假设能够解释当前形势的大部分事实,因此仍然可能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