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鹤之声(第6/8页)
南峰也叫落雁峰。顶部有一个石头池塘,能够贮存雨水,这大概就是它吸引大雁的原因吧。它也是华山的最高点,几乎有两千两百米。公元8世纪的时候,诗人李白站在这里感叹:“此山最高,呼吸之气,想通天帝座矣。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搔首问青天耳。”
从南峰开始,山路蜿蜒而下,经过另一条龙脊,通向西峰。西峰也叫莲花峰,据说因为有一块岩石看起来像一片荷叶,还因为在顶峰附近的一个池塘里,曾经生长过一棵千瓣莲花。从西峰的边缘到仙峪谷,又是一个高达千米的急落差。
横渡南峰全真崖
我们久久地凝视着这座断崖,然后掉转脚步,去翠云观。它依偎在龙背的内侧。
在主殿里,我遇见了薛泰来道长。他七十岁了,自从他二十二岁出家以来,已经在这座顶峰上住了四十五年了。像谢道长一样,薛道长也有关节炎,可是当他站起来给我倒茶的时候,行动却非常优雅。我问他,这顶峰上是否还住着其他的道士或道姑。
薛:还有一个道士,苏道长。他住在南峰上。但是两个月前,他退出了道教协会,和一位弟子一起,搬到了下面华山山谷的中间——大上方去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问:如果人们想住在这里跟您学习,可以吗?
薛:首先他们必须去玉泉院的道教协会,征得允许。道协决定往哪儿派人。我不能私自收徒弟。
问:政府供养您吗?
薛:不。我们必须靠接受布施,自己养活自己。政府有时候帮助做修葺工作。但是我们必须主动提出申请,而且要花很长时间。不过政府对宗教的限制是放松了。过去的情况真是非常糟糕的。
薛道长,华山顶上四十五年
问:您一直住在西峰这里吗?
薛:没有。1943年,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住在南峰的南天门。也有好几年,我住在山洞里。这就是我现在走路困难的原因。解放后,几乎华山的每一个道观我都被派住过。道协让我们上哪儿,我们就得上哪儿。
问:这儿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吗?
薛:不,不再是了。不是在华山上。住在这儿的道士们不得不去照顾游客。我们不能专心致力于修行。这样谁也成不了什么事儿。想修行的人不得不搬到山的更深处。当然,政府和道协谁也不赞成这样做,不过有些人还是这样做了。苏道长和他的弟子搬去的那个地方,也就是大上方,还是非常僻静的。那儿的上面有一些岩洞。
问:楼观台怎么样?
薛:他们那儿的游客不像华山这么多,但是住在那儿的人太多了。这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的生活太舒适了。如果你想找个地方修行,你就必须到山里去。但是如果你进山了,衣食又成了问题。要么你得亲自出山买东西,要么你得靠别人。这是个问题。但是在山里修行的人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辟谷,也不穿衣服。也许披几片破布。他们练习气功,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饿或者冷了。不过大多数人是不能住山的。这个不容易。
问:人们怎么能学到这样的修行呢?
薛:基础的东西你在哪儿都能学到。有书。要学更深的秘密,当你的修行达到一定层次的时候,你自然就会遇见一位师父。但是你不能着急。你要有终生献身于修行的准备。这就是宗教的意思。这不是一个付出金钱的问题。你必须付出生命。没有多少人愿意这样做。如果你准备好要学道,你不必去找师父,师父会找你的。道教是非常深奥的,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你不可能一蹴而就。道是不可以言传的。悟道前你必须修行。老子教我们要自然。你不能强求,包括修行。悟是自然发生的,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主要是要清心寡欲。修行要花很长时间,所以你必须保持身体健康。如果你有很多念头和欲望,你就活不到实现目标的时候。
我喜欢薛道长。他说话直截了当,而又优雅柔和。我可能跟他谈了好几个小时。已经是中午了,又有几位游客到了。后来,我在道教协会的杂志上读到,最近薛道长把他过去四十年来从供养中得到的所有积蓄,全部捐给了道教协会,用来修建新道观。总额是两千元人民币,大约相当于四百美元。
当史蒂芬和我动身要离开的时候,薛道长进了卧室。出来时手上拿着一袋松子,是他从长在顶峰的松树上采集的。华山松是一个特殊的品种,只在终南山较高的山峰的顶峰上才有。它们在中国、朝鲜和日本的森林种植者圈中享有盛名,而生长在华山西峰上的那些松树,又是华山松中最为著名的。它们的种子、花粉乃至松针,都是过去生活在华山的道教徒们的主食。古书中说,华山松的松香经过一千年就会变成琥珀,吃了它能够转凡成仙。薛道长说,吃了这些松子,或者种了它们,让它们长成树。我告诉他,我是松树家族的老朋友了,更愿意种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