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12/20页)
“老天,这可不是什么该死的宠物,”威拉德吼道,“快进屋陪着你妈。”他把卡车倒进谷仓,跳下车来,飞快地用绳子捆住羊的四蹄,又用拴在干草棚木梁上的滑轮把羊倒吊在了空中。他把卡车往前挪了几英尺,然后把这只惊恐的动物放低,鼻子离地面只有几英尺。他用屠宰刀割开了羊脖子,用一只五加仑的饲料桶接住鲜血。他坐在一捆稻草上等着,直到伤口不再滴血。随后他拎着桶来到祈祷木旁,小心地把祭品泼洒在上面。那天晚上阿尔文睡着以后,他把还没剥皮的羊尸拖到田地边上,推下了山谷。
几天之后,威拉德开始捡拾路边被撞死的动物:狗、猫、浣熊、负鼠、土拨鼠、鹿。如果尸体太硬,实在流不出血,他就把它们挂在祈祷木周围的十字架和树枝上。天气热,又潮湿,尸体很快就腐烂了。阿尔文父子跪下祈求救世主发善心的时候要强忍住恶臭带来的呕吐感。树上和十字架上的蛆虫直往下掉,就像白花花的油脂蠕动着滴下来。木头周围的地面总是汪着血。绕着他们飞的虫子数量与日俱增。两人浑身上下都是飞蝇、蚊子和跳蚤叮的包。虽然是八月天,阿尔文宁愿穿上长袖法兰绒衬衣,戴上工作手套,拿手帕遮着脸。两个人都不再洗澡了。他们靠从莫德商店买来的午餐肉和薄饼干过活。威拉德的眼神变得冷酷、疯狂,在他儿子看来,他乱蓬蓬的胡子仿佛一夜之间就白了。
“这就是死亡的样子,”有天傍晚,他和阿尔文在浸满鲜血的腐臭木头旁边跪下来的时候,威拉德忧郁地说,“你想妈妈变成这副样子吗?”
“不,先生。”男孩说。
威拉德一拳打在木头上:“那就祈祷,该死的!”
阿尔文把脏兮兮的手绢从脸上拉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腐烂的臭气。从此以后他不再怕脏了,也不再抗拒无尽的祈祷、腐败的血液、腐烂的尸体。但他母亲的状况仍在恶化。现在一切闻起来都有死亡的味道,就连通往她病房的走廊里也有。威拉德开始关起她的房门,告诉阿尔文别去打扰她。“她需要好好休息。”他说。
6
一天下午,亨利·邓拉普刚准备离开办公室,威拉德出现了,晚交房租一个礼拜。过去几周,律师每天中午都溜回家几分钟,看自己的老婆和她的黑情人快活。他觉得这可能表明自己有什么毛病,但他控制不住。不过,他希望能想办法把谋杀伊迪丝的罪名扣到这个黑人头上。天知道这个杂种有多活该,谁让他干了白人雇主的老婆。脚大得像雪橇一样的威利开始翘尾巴了,早上来上工的时候身上有亨利私藏的进口干邑和法国须后水味。草坪惨不忍睹。他得再雇个太监才能把草割了。伊迪丝还在缠着他给那个狗娘养的买车。
“上帝啊,哥们儿,你看起来可不太好。”秘书让威拉德进来的时候,亨利说。
威拉德掏出钱包,把30美元放在写字台上。“你也不怎么样。”他说。
“嗯,我最近是有不少烦心事,”律师说,“拉把椅子,坐一会儿吧。”
“我今天没空听你扯淡,”威拉德说,“给我收据。”
“哦,别这样,”亨利说,“我们喝一杯吧。你看起来很需要。”
威拉德站在那儿,盯着亨利看了一会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是邓拉普第一次邀请自己喝一杯,至少是他签了租约6年来第一次说了句客气话。他本来做好了律师痛骂他迟交房租的准备,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话太难听就把他狠揍一顿。他瞟了一眼墙上的钟。他还要去给夏洛特拿药,但药房6点才关门。“好吧,那就喝一杯。”威拉德说。他在律师软皮椅对面的木头椅子上坐下,亨利从柜子里拿了两个玻璃杯和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他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租客。
律师抿了一口酒,往椅背上一靠,凝视着桌上威拉德面前的钞票。亨利被老婆烦得胃里直反酸水。这几个星期来,他都在想那个一起打高尔夫球的人说他的租客痛打别人的事。“你还想买这个房子吗?”亨利问。
“我现在付不起那么多钱了,”威拉德说,“我太太病了。”
“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律师说,“关于你太太,我的意思是。病得厉害吗?”他把瓶子推到威拉德面前:“喝吧,请自便。”
威拉德从瓶子里倒出两指高的酒。“癌症。”他说。
“我妈妈就死于肺癌,”亨利说,“但那是很久以前了。现在治疗手段进步很多了。”
“给我收据吧。”威拉德说。
“那块地可他娘的将近有40英亩啊。”亨利说。
“我说过了,我现在没钱。”
律师把椅子转了过去,眼神避开威拉德,看着一面墙。唯一的动静就是角落里转个不停的电扇,满房间吹着热风。他又喝了口酒。“前阵子我发现老婆出轨了,”他说,“从此我连坨屎都不如。”对这个乡巴佬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子,比他想象得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