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10/20页)

威拉德并不知道,亨利·邓拉普只是在用夸夸其谈掩盖他人生可耻、怯懦的混乱真相。1943年他刚从法律学校毕业就娶了一个女人,新婚之夜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个女人对陌生男人欲求不满。伊迪丝多年来一直在他眼皮底下乱搞——送报纸的、修汽车的、销售员、送牛奶的、朋友、客户、他以前的合伙人——名单之长数不胜数。他忍下来了,甚至开始接受现实。但不久之前,他雇了个黑人打理草坪,换下了一直被她糟蹋的白人少年,相信她不至于放低身段到这种地步。但一周之内,他中午没打招呼回了一趟家,却发现她趴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屁股翘到了天上,被又高又瘦的园丁用尽全力撞击着。她发出了他从没听过的叫声。看了几分钟之后,他悄悄溜回自己办公室,喝光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脑中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镀银的德林加手枪,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放了回去。他觉得最好还是先另谋方法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爆自己的头。在米德从事法律业近15年之后,他在南俄亥俄还是有几个熟人的,他们也许知道谁会收几百块小钱除掉伊迪丝,但他觉得这些人他一个都信不过。“别着急,亨利,”他对自己说,“欲速则不达。”

几天之后,他全职雇用了那个黑人,甚至每小时加了25美分的薪水。伊迪丝开着新凯迪拉克停上车道的时候,他正给他派活。两个男人都站在院子里,看她拎着几个购物袋下车走进了屋里。她穿着紧身黑色便裤和粉色毛衣,招摇着一对硕大、松软的奶子。园丁看着律师,扁平的痘坑面孔上带着诡秘的微笑。片刻之后,亨利也冲他笑了一下。

“蠢得像山羊。”亨利对他的高尔夫球伴说。迪克·泰勒又问起他在诺肯斯蒂弗的租户。除了听亨利吹牛、看他犯蠢之外,米德其他的富人根本懒得搭理他。他是乡村俱乐部最大的笑话。人人都上过他老婆。伊迪丝甚至不能来游泳了,因为总有女人想把她眼珠子抠出来。传闻她现在迷上了黑色小鲜肉。不久之后,他们开玩笑说,她和邓拉普可能就要搬到“白色天堂”去了,那是小镇西边的黑人聚居区。“我发誓,”亨利接着说,“我觉得那个老兄一定娶了自己的亲姐姐,他俩居然好成那样。天啊,不过你应该见见她。她收拾收拾还不赖。等哪天他们交不上租子了,也许我应该拿她做笔交易。”

“你要拿她怎样?”埃利奥特·斯密特问道,冲迪克·泰勒挤了挤眼。

“妈的,让那个小甜心屁股朝天,然后我……”

“哈!”伯尼·希尔说,“你个老狗,我打赌你已经尝过甜头了。”

亨利从球袋里挑了根球杆。他叹了口气,眼神迷离地俯视着球道,一手按着胸口:“兄弟们,我向她保证过不会说出去的。”

他们回到俱乐部之后,一个名叫卡特·奥克斯利的男人走过来,对浑身是汗坐在吧台的胖律师说:“说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你可得小心点。”

亨利转身皱起了眉头。奥克斯利刚加入米德乡村俱乐部,是个工程师,靠苦干当上了造纸厂的二把手。伯尼·希尔带他来加入四人赛。整场比赛他都没说几句话。“什么女人?”亨利说。

“你在外头说起过一个名叫威拉德·拉塞尔的男人,对吧?”

“是啊,他是姓拉塞尔。怎么了?”

“老兄,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但他去年秋天差点赤手空拳打死一个人,就因为那人对他老婆出言不逊。被打的人到现在还没好,总是呆坐着,脖子上挂着个咖啡罐接口水。想想看。”

“你确定我俩说的是同一个人?我认识的那个可是骂不还口啊。”

奥克斯利耸耸肩:“也许他只是话少。这种人你得格外小心。”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诺肯斯蒂弗有地。”

亨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烟盒,给这位新会员递了支烟。“你还知道什么关于他的事?”他问。那天早上伊迪丝对他说,她觉得他们应该给园丁买辆皮卡。她站在厨房窗边吃着一块蓬松的油酥点心。亨利不禁留意到点心上面撒满了巧克力糖霜。真配你啊,他想着,这个臭婊子。但他很高兴看到她发胖了。很快她的屁股就要跟横过来的斧头柄一样宽了。让那个割草的杂种好好干吧。“不用买新的,”她说,“只要他能开就行。威利一直走路上班很辛苦的,他脚太大了。”她又伸手从袋子里拿了块点心:“天呐,亨利,是你的两倍长呢。”

5

从今年第一天开始,夏洛特的肚子就总是抽着疼。她一直跟自己说只是胃酸过多,也许是消化不良。她妈妈就有很严重的胃溃疡,夏洛特记得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就只能吃吐司片和米布丁。她少吃了些油脂和胡椒,但还是无济于事。到了4月,她有点吐血。阿尔文和威拉德不在家的时候,她会在床上躺好几个小时,要是她弓起腿侧躺不动,腹部的绞痛就能明显缓解。她担心医疗费用不菲,会花光他们攒着买房的钱,所以保守着疼痛的秘密,傻傻地希望让她不舒服的东西会自己走远,不治而愈。毕竟她只有30岁,这么年轻能有什么大毛病。但到了5月中旬,偶尔吐出的血点子变成了固定吐出的小股鲜血。为了止疼,她开始偷喝威拉德藏在厨房水槽下面的加仑装老乌鸦牌威士忌。快到月底的一天,就在学校快放暑假的时候,阿尔文发现她昏倒在厨房地板上,身下是一摊稀薄的血迹。一盘松饼烤焦在炉子上。他们没有电话,所以他在她头下垫了个枕头,尽力清理了地面。他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祈祷这声音别停下。那天傍晚他父亲下班回家的时候,她依然人事不省。几天后医生告诉威拉德,已经太迟了。这世界上总有人在死去,1958年夏天,阿尔文·尤金·拉塞尔10岁那年,轮到了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