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9/20页)
爱玛摇了摇头:“我们要是有电话就好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老头儿俯身端详着熟睡的婴儿。“可怜的小家伙,”他说,“她长得可真像她妈妈,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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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文4岁的时候,威拉德下定决心,不让儿子在米德这样一个腐化堕落的地方长大。他们结婚以来一直住在干洗店楼上夏洛特原来的公寓里。在他看来,似乎南俄亥俄所有的变态都在米德。最近报纸上都是他们恶心的把戏。两天前,一个名叫卡尔文·克莱特的男人在西尔斯罗巴克百货公司被逮捕,大腿上系着一英尺长的波兰香肠。据《米德公报》称,疑犯身上只穿着撕破了的背带裤,对着年长的女性蹭来蹭去,记者将其描述为“行为下流、过激”。威拉德认为这个叫克莱特的狗杂种比那个退休的州议员还要坏——警长在小镇外高速公路边上停着的一辆车里发现那个家伙的命根子卡在一只鸡里,那是他用50美分从附近农场买来的罗得岛红羽鸡。为了和鸡分开,他被送进了医院。人们说送那家伙进急救室的时候,副警长出于对其他病人或是对受害者的尊重,用自己的制服外套把母鸡盖了起来。“那个杂种祸害的可是别人的母亲啊。”威拉德对夏洛特说。
“谁?”她问道。她正站在炉子旁边翻炒着一锅意面。
“上帝啊,夏洛特,就是那个香肠男,”他说,“真该把那根东西从他嗓子眼捅进去。”
“我不知道,”他妻子说,“我觉得这没有跟动物乱搞那么糟。”
他看了一眼阿尔文,他正坐在地板上开着一辆玩具卡车。一切都预示着这个国家很快将陷入地狱。两个月前,母亲给他写信说海伦·拉弗蒂的尸体终于找到了,起码是一点残余部分,就埋在煤溪几英里外的林子里。连续一周,他每天晚上都要读一遍这封信。夏洛特注意到,从那以后威拉德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愈发沮丧了。尽管罗伊和西奥多是头号嫌犯,但他们已经3年音讯全无,因此警长依然未能排除他们也被杀害抛尸的可能性。“我们不知道,也可能是之前米勒斯堡的那个杀人凶手干的,”警长带着海伦墓穴被采参人发现的消息来见爱玛时告诉她,“他也许先杀了这个姑娘,再将小伙子们碎尸丢弃。干掉轮椅上那个很容易,而且人人都知道另一个简直傻得不透气。”
不管执法人员怎么说,爱玛都坚信那两个人还活着,逍遥法外。如果他们不被绳之以法或是一命归西,她死不瞑目。她告诉威拉德自己尽力抚育着那个小姑娘。他给她寄了100美元帮忙安葬海伦。威拉德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祈祷。虽然他已经多年未和上帝对话,自从在战争中遇到十字架上的海军陆战队员之后再也没有祈求或赞美过上帝,但此刻却能感觉到内心涌动着这种欲望,迫切地希望造物主与自己同在,以免厄运降临他的家庭。但环顾逼仄的公寓,他明白自己无法在这里与上帝沟通,就像在教堂里也永远不行。他需要在林子里用自己的方式祈祷。“我们得搬出这个地方。”他把报纸往咖啡桌上一放,跟夏洛特说。
他们租下了米歇尔山顶上的一处农舍,月租30美元。房东是亨利·德拉诺·邓拉普,一个肥嘟嘟的娘娘腔律师,指甲闪闪发亮、洁净无瑕。他住在米德乡村俱乐部附近,把涉足房地产业当成兴趣爱好。虽然起初夏洛特并不赞成,但很快就爱上了这座漏水的破房子。她甚至不介意从井里打水。他们搬进去几周之后,她就开始说有朝一日要把它买下来。她5岁的时候父亲死于肺结核,刚升上9年级,母亲又死于败血症。她一直住在阴暗的、爬满蟑螂的周租或月租公寓里。她唯一在世的亲人是姐姐菲莉斯,但夏洛特并不知道她人在何处。6年前的一天,菲莉斯头戴新帽子走进木勺子餐馆,把姐妹俩合住在核桃街干洗店楼上的三房公寓钥匙递给夏洛特。“嘿,妹妹,”她说,“我把你养大了,现在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了。”说完就出门离开了。拥有这座农舍意味着她的人生最终有了些许安定,这是她最想要的东西,尤其是现在当了妈妈以后。“阿尔文需要有一个一直能称为家的地方,”她跟威拉德说,“我从来都没有过。”他们每个月都想方设法多存下30美元,攒起来做首付款。“你等着瞧,”她说,“总有一天这房子会是我们的。”
然而他们发现跟房东打交道并不容易。威拉德总听别人说律师多数都是坑蒙拐骗、诡计多端的人渣,但亨利·邓拉普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一发现拉塞尔家有意买下这座房子,就开始耍手腕,这个月涨价,下个月又跌价,然后又掉头暗示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想卖。而且每当威拉德来他办公室付房租,把他在屠宰场卖命挣来的血汗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律师总会告诉他自己具体会怎么花这笔钱。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有钱人总是觉得有必要让穷光蛋明白,这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会对威拉德咧开猪肝色的嘴唇笑笑,吹嘘着这点钱还不够给周日晚餐割几块好肉,或是给他儿子网球俱乐部的朋友买冰淇淋。这么多年过去了,亨利还是对奚落他的租户乐此不疲,每个月都要想个新招损他,给威拉德又一个揍他的理由。他忍住没有动手的唯一原因就是夏洛特,想到她坐在厨房桌边守着一杯咖啡紧张地等他回来,带回他们不会被赶出去的消息。她一次次提醒他,这个大话精说什么都无关紧要。有钱人总觉得你想要他们的生活,然而并不是这样,至少威拉德不是。每当他坐在宽大的橡木办公桌旁听着对面的律师满嘴跑火车,威拉德就会想到他在林子里安置的祈祷木,想到他回家吃过晚饭去祈祷的时候,它会给自己带来的宁和与平静。有时他甚至会在脑海里排练每个月去完办公室之后在木头边的祈祷:“感谢上帝赐予我力量,让我没有掐住亨利·邓拉普的肥脖子。感谢你让那个狗杂种拥有他生命中想要的一切,虽然我必须承认,上帝,我绝不介意有朝一日看他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