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诊所(第5/13页)

行道树将人行道与车道隔开,是一排法国梧桐,繁茂的枝叶一直延伸到窗户前,若能开窗,伸手可及。

“过来呀。”阿壶拍了拍窗台,这儿足够坐下两个人,“既来之则安之,坐吧!”

瞧他的神态,有点不坐白不坐的架式。

诺诺走过来,小心翼翼坐了下去,就坐在Zoe身边……还好,是坐在阿壶的身边。

“你有没有觉得冷?”诺诺问阿壶,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一股寒气,象停尸间的那种感觉。”

“不是寒气,因为这里一直空着,缺乏人气,有点发霉的味道。”

被阿壶这么一说,诺诺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窗户是朝南的,门对着窗,门框上挂着一只蓝色圆钟,那种在宜家购买的塑料钟。

诺诺轻轻捅了捅阿壶:“你有没有注意到?钟的位置不对哎!”

写字台对着墙,在画上,这只蓝色的圆钟挂在面对写字台的墙上,现在挪动了位置,挂到了门框上,这是为什么?

阿壶拍了拍脑袋:“对呀!你想想,画的视角就是站在门口的视角,如果钟挂在门框上,观画者是看不见这只钟的。”

言下之意,改变了钟的位置,方便了观画者。可是,这种“方便”又有什么含意呢?

当画上变成裸体在中午十二点,厄运降临在午夜十二点,在Zoe的世界里,时间是一种微妙的东西,她用钟来提醒所有的人,请注意时间,如果你错过了时间,你就有麻烦了。

这是阿壶的分析,已经带有某种哲学韵味了。

门外的过道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出现在诊疗室的门口,她有二十四、五岁,头发染过,呈栗红色,五官精心修饰过,手里拿着一份营业报表,阿壶注意到,她没有佩戴胸牌,所以不知道她的姓名。

“你们是谁?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女孩怔怔地望着坐在窗台上的两个陌生人。

诺诺和阿壶慌忙站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着,“我妈妈在隔壁做治疗,我们在等她……”“我们在找洗手间,就走了进来,发觉这儿的风景不错,有树叶……”

“抱歉,这里是诊疗室,是不可以随便进来的,请你们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好吗?”

女孩的口气不容置疑,说完把身体往旁边一侧,等着阿壶与诺诺离开,两个人只好一前一后走出诊疗室,女孩朝诊疗室里扫了一遍,大概是看看有没有缺少什么,然后把房门带上了,门舌叭嗒一声。

“请跟我来。”

女孩在前,带他们走向接待区。

“你认识Zoe吗?”

身后传来诺诺的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女孩却蓦地停住了,好象脚底被磁铁吸住了,这样过了几秒钟,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盯着诺诺,眼神有点疑惑,有点茫然。

只从她的表情,阿壶就知道了,陈馆长提出的那几个假如都得到了证实:

Zoe确有其人,她是一名牙医,就在White齿科工作。

4

我叫肖妤,英文名字叫Lisa

我是市场部的,我的工作是联络客户,为诊所拓展市场,负责广告投放,组织诊所的外出诊疗活动,还要为诊所里发放的口香糖、牙刷、牙膏等赠品寻找赞助商,说是市场部,其实就我一个人,所以名片上写“市场部主管”。

在楼下的星巴克,杜咬凤、诺诺、阿壶和肖妤,四个人坐在一处角落里,两只沙发,两把沉甸甸的实木椅。

“Zoe不在了,她去世了。”肖妤告诉他们。

三个人的反应平淡,这早在预料之中。

“她是怎么死的?”阿壶率先发问。

肖妤的眼皮低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自杀。”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坠楼。”肖妤补充道。

在诺诺眼里,坠楼是自杀中最残忍的一种,张国荣从25楼平台纵身一跃而下,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对一个把自己的容貌视若生命的艺人,让精心呵护的身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扭曲、变形,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不过,退一步想想,生命都没有了,再美丽的容貌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的装饰而已,还要它干什么?索性毁了吧。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杜咬凤问。

“是今年的八月……八月……”肖妤眨着眼睛想了想,“是八月十六号吧。”

杜咬凤脑子里好象打开了一台计算器,数字键正在按动着。

八月十六日,与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整整相隔三十五天。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为亡者而搞的祭典活动,叫“做七”,如果这个人是在星期一去世的,那么下周的星期一就叫“头七”,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二七”,下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三七”,依此类推,一直做到第七周的星期一,叫“断七”,才算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