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会(第7/11页)

当我们从偏僻的萨克斯—科伯格广场拐角处转过去的时候,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呈现在我们面前,就如同一幅画的正反面一样。我们面前的街道是市区通向西北的一条交通动脉。一股熙熙攘攘的人流堵塞住了这条街道;在这股人流之中,有顺流的,也有逆流的。人行道因为这些蜂拥而来的无数行人而被踩得发黑。当我们看到那一片华丽的商铺和富丽堂皇的商业楼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这些楼宇和我们刚刚离开的那片死气沉沉的广场是紧靠在一起的。

福尔摩斯站在街角顺着那一片房子望去,说道:“让咱们看看,我觉得应该把这里的这些房子的顺序都记住。准确地了解伦敦已经成了我的一种癖好。这里有一家烟草店,叫‘莫蒂然’,那边还有一家卖报的小店!再往那边走就是城市与郊区银行的科伯格分行,接着是素食餐馆、麦克法兰马车制造厂,就这样一直延伸到另一个街区。好了,医生,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该去放松一下了。每人来份三明治,再来一杯咖啡,之后到音乐会的场地去转转,那里的一切都是悦耳、优雅且和谐的,至少那里不会有给我们出难题的红头发委托人。”

福尔摩斯是个热情奔放的音乐家,他不但自己演奏技艺精湛,而且还是个才艺超群的作曲家。他一下午都坐在观众席中,看起来非常愉快,随着音乐的节拍,他轻轻地挥动着瘦长的手指;他脸上带着微笑,而眼睛里却又略带伤感,就好像进入了梦乡。这时候的福尔摩斯和那个厉害的侦探,那个多谋善断、铁面无私、果敢敏捷的刑事侦探福尔摩斯已经大不相同了,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当他那古怪的双重性格更替出现时,就像我经常想的一样,可以说他的那种极度的细致与敏锐和偶尔在他身上占有主导地位的适宜般的沉思的神态,会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经常像这样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有的时候非常憔悴,而有的时候却精力充沛。我非常清楚,他最认真的时候,就是连续几天坐在扶手椅上苦思冥想地构思和创作的时候。强烈的追捕欲又往往突然地支配他,而在这个时候,他高超的推理能力就会成为一种直觉,使得那些并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一种惊讶的眼光,把他当成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知识超人。就在那天下午,我看到他沉浸在圣詹姆士会堂的音乐声中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感他发誓要追捕的人快要倒霉了。

我们听完音乐走出大厅,他对我说:“医生,你是打算要回家了吧。”

“的确应该回去了。”

“我还有点儿事需要办,大概要花几个小时才能做完。这次科伯格广场的事可是一桩非常严重的案件。”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一桩严重的犯罪行为正在某些人的谋划之中。我有绝对充分的理由坚信我们会及时制止他们。可今天是周六,那事情就有点儿复杂了。我今晚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时候?”

“十点钟就可以了。”

“那么我就在十点钟到贝克街。”

“很好。但是医生,这次可能会有点儿危险,请把你在服役时使用过的那把手枪放在口袋里。”他挥了挥手,转过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我觉得,我自己并不比我的那些朋友们愚钝,但是自从认识了歇洛克·福尔摩斯,我总会感受到一种压力:我还是太笨了。就从这件事来看,他所听到的我全部都听到了,他所见到的我也全部都见到了,但从他所说的话中完全可以看出,他不但非常清楚已经发生了什么,而且还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是在我看来,这件事依然是一片混乱。当我坐车回到在肯辛顿的家时,我又从头至尾将事情梳理了一遍,从抄写《大英百科全书》的那个红发人的不同寻常的遭遇,到勘察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到分手时福尔摩斯对我所说的那些不祥的预示。他要在夜间做什么?为什么还要我把枪带上?我们要去哪里?福尔摩斯似乎已经告诉了我,我们委托人的那个精明强干的伙计是个难对付的家伙,这家伙可能耍一些狡猾的花招。我总希望能把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结果还是在失望之中作罢,最后只好将它们暂时放在一边,反正一到晚上就会真相大白了。

我离开家的时间是九点一刻,我从公园穿过去,这样就可以穿过牛津街直接走到贝克街。门口停着两辆双轮双座马车。当我来到过道的时候,就听到楼上传来了声音。当我走进福尔摩斯的房间时,看见他正和两个人说得相当热烈。其中一个人是警局的侦探彼得·琼斯,另一个人面黄肌瘦,个子比较高,他头上戴着一顶很有光泽的帽子,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看起来非常考究的礼服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