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带子案(第10/11页)

突然,从通气孔那里闪现出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同时还闻到一股燃烧煤油与加热金属的强烈味道。隔壁房间里有人点燃了一盏遮光灯。我能够听到轻轻挪动的声音,接下来一切又重归沉寂。可是那种气味却越发浓烈。我竖起耳朵等了整整半个小时,突然,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很柔和而又轻缓的响动,犹如烧开了的水壶嘶嘶地喷着热气一般。就在我们听到这种声音的刹那间,福尔摩斯猛地从床上跳起,并迅速点燃了火柴,拿起那根藤鞭猛烈地抽打那根铃绳。

“你看见了吗,华生?”他大声喊着,“你看到了没有?”

但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就在福尔摩斯点燃火柴时,我听见了一声低沉而又清晰的口哨声。但是火柴突然发出的亮光照射到我那疲倦的眼睛,让我无法看清福尔摩斯正在拼命抽打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我却可以看到他的脸泛着死一样的苍白,脸上充满了恐惧与憎恶的神情。

他已经不再抽打,向上盯着通气孔,紧接着就在黑夜的绝对寂静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我此生从未听到过的最可怕尖叫。并且叫声越来越高,这是夹杂着痛苦、恐惧与愤怒,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哀嚎。事后听说那哀嚎曾经把远在村里,甚至远郊区的人们都从睡梦中惊醒。这一叫声也让我们感到战栗。我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地望着福尔摩斯,他也同样呆住,并望着我,直到哀嚎的最后回声也逐渐消失,一切再次回归寂静为止。

“这是怎么回事?”我极为忐忑不安地说。

“这意味着本事件已经彻底完结了,”福尔摩斯回答说,“并且就总体而言,我认为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吧。带上你的手枪,我们去一躺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

他点燃了灯,率先穿过过道,表情异常严峻。他敲了两遍卧室的门,但都没人应答,他随手打开房门走进屋内,我紧随其后,手中握着手枪。

我们看到的是一幅非常奇特的景象。桌上放着一盏遮光灯,遮光板半开,一道亮光照射到那个铁保险柜上,柜门半开。桌子旁的那把木椅上,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坐在那里,他身上穿着一件下摆很长的灰色睡衣,睡衣之下露出他那没穿袜子的脚踝,脚穿红色土耳其无跟拖鞋,膝盖上横放着我们白天曾经见过的那条打着结的短柄长鞭。他的下巴朝上翘起,他的双眼充满恐惧,僵硬地盯着天花板的角落。他额头上缠绕着一条很古怪的、带有褐色斑点的黄色带子,那条带子似乎紧紧缠绕在他头上,我们走进屋时,他没出声,也没移动。

“带子!那就是带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压低声音说道。

我朝前跨近了一步。却发现他头上的带子开始缓缓蠕动起来,从他的头部中间昂起了一条又粗又短、有着形如钻石的头部与鼓鼓囊囊的脖子、让人恶心的毒蛇。

“这是一条沼泽蝰蛇!”福尔摩斯说道,“这是印度毒性最大的毒蛇。医生在被咬到后的十秒钟内就已经一命呜呼了。真是恶人有恶报,阴谋家就这样掉入他原本准备为杀害别人而准备的陷阱当中了。让我们将这条畜生弄回巢去,随后我们就能将斯托纳小姐转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所在,再报警,让警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从死者的膝盖上拿起那条鞭子,将活结甩出去,准确地套住了那毒蛇的脖子,将它从死者的头顶拉了过来,伸长手臂抓住它,扔到了铁柜子当中,并迅速关上柜门。

这便是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死亡的整个经过。这个叙述已经相当长了,但我们怎样把这个惨痛的消息告诉那位已经被吓得半死的小姐;如何乘坐早班车将她护送到哈罗,拜托她那位好心的姨妈帮助照看;警方那耗时良久,极为冗长的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认为是医生在不理智地玩弄他所养的危险宠物时出现意外而丧生等内容,就没有必要在这儿逐一详述了。而对于本案我当时还不够了解的一些情况,福尔摩斯在次日回城的路上告诉了我。

“亲爱的华生,”他说,“我曾经推断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这也说明了根据不充分材料就实施推理永远都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那帮吉卜赛人的存在,那位可怜的小姐使用‘band’这个单词,这显然是她在微弱的火柴光亮的照射下所看到的东西,这些情况足以让我的推论走上完全错误的道路。当我发现那致命的威胁不可能来自窗户,也不可能出自房门,我马上开始重新思考,只凭这一点我就认为我的头脑确实非常聪明。就像我那时告诉你的那样,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通气孔,以及悬挂在床上的铃绳给吸引住了。当我发现那根铃绳不过是个摆设,那张床又被螺钉固定在地上,无法搬动这两件事时,马上引起了我的怀疑,我觉得那根绳子的作用是一个桥梁,一定是为了方便某种东西钻过通气孔爬到床上来。我马上就想到了蛇,我知道医生养了一批从印度运送来的动物,当我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时,我觉得我的思路应该是对的。使用一种以任何化学实验方法都检验不出来的毒物,这种念头正是一个曾受到过东方思维锻炼的聪明而冷酷的人所不难想到的。以他的观点看来,这种毒药可以迅速毒发也是一大优势。的确,一位验尸官如果可以检查出毒蛇毒牙咬过的那两个小黑洞,那他绝对堪称是眼光极为敏锐的人了,而这种人毕竟很少。接下来我回想起了那口哨声。当然在天亮时他就一定要把蛇召唤回来,避免他准备谋害的人发现它。经过训练,那条蛇已经可以听到召唤就返回他那里了,很可能就是利用那盘子中的牛奶来引诱并训练蛇的。他会等到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时机,驱赶蛇爬过通气孔,确保它能够沿着绳子爬到床上。蛇也许会咬人,但也可能不会咬人,她也许连续多天都幸免于难,但她不可能永远那样走运,迟早难逃被毒蛇咬死的噩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