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8/9页)
元子走在艳阳高照的路上,经过的行人都以为她是病患,无不回头看着她。她来到宽广的环状七号公路上,身后的车辆和卡车纷纷按着喇叭降低速度,驾驶员以为走在前面的女人是个梦游者。
元子沿着新代田车站的阶梯走下。她在月台的长椅上坐下。开往涉谷的电车进站了,月台上的乘客纷纷上了车,只剩下她坐在长椅上。司机惊讶地看着她,最后还是鸣响发车的汽笛。
后续的电车又进站,但元子仍未上车。她呆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动也不动。月台上的乘客瞥着她孤单的身影,纷纷坐上电车。其中有几位好心的中年男子见她的模样非常奇怪,前来关心问候,但她总是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没关系。最后,这些亲切的中年男子也只好无奈地走开。
随着电车的行驶车内传来广播声:下一站是下北泽、下北泽。
元子回想着。
当时安岛自称为了参选下届参议员,必须到九州拜访基层桩脚,却事隔月余全无联络。她很想知道安岛的消息,打电话到“安岛政治经济研究所”的时候,一个女助理接了电话。
——我们老板还没从选区回来。他非常忙碌,所以行程也跟着延后了。
电话中的女声机敏地回话。
——他不限定在市区,也可能在县内到处走访基层⋯⋯对不起,恕我无法奉告,我们老板特别交代,不可以把他的行程告诉初访者⋯⋯喂喂,您的事情我可以替您转告。
当时,她只觉得这名女助理很干练,又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既不像是酒吧小姐,也不像是来店里的女客,最后便未细加追想。
然而,现在她终于弄清楚了,她就是自称江口家的“儿媳妇”——安岛的女人!那女人在江口家的玄关和安岛套招问答的声音,元子在一个月前即已在电话中听过,只是她没联想到。
江口老先生说,安岛时常带着那个自称是他秘书的女人四处招摇。在电话中,她也用秘书般的口气应答。假扮江口家儿媳妇的时候,措辞也很利落干练。
元子脑中浮现安岛和那女人在暗地里嗤笑的表情。安岛自称是去九州,其实他根本就待在东京吧。后来他打电话到卡露内的时候,说他还在九州,有意无意间嘟囔着桥田是否真的买下了梅村,她却说已经查阅过土地登记簿,安岛便以假为真地在电话中说:“噢,梅村的老板娘终于听信桥田的花言巧语,把那土地便宜地卖给了桥田啊?”这句台词似乎已认定梅村的土地果真成了桥田所有?
这一切都是桥田和安岛的诡计,梅村君从旁协助,安岛的女人卖力演出,岛崎澄江充当桥田的马前卒⋯⋯
元子仔细回想起来,她之所以野心勃勃地想买下鲁丹俱乐部,都是因为计划太过顺利。一切进展顺利,可说是心想事成。其实在这当中,她应该知所察觉,并为事情进展太过顺利多加警惕。
不过,她以为这是她鸿运当头,太相信自己正在走运。无论是从东林银行千叶分行拿走巨款没被追究,或是借机向楢林院长勒索五千万日元,这些稍为不慎便触犯侵占公款和恐吓的罪行,她都能全身而退。她认为这就是走运,而且今后还会财运亨通,只要鸿星高照,做任何事情都会无往不利。正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好运,她才没有反观自省。
然而,他们那伙人的目的到底为何?
元子认为,正因为她想占有梅村的土地,才使得自己吃亏上当,变得身无分文。不仅没有从中捞到巨款,连自己的存款也赔掉了。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跟桥田和安岛并没有深仇大恨。他们设下的陷阱可说是天衣无缝,好像在进行一场复仇战。她实在想不出他们如此设局坑害她的理由。难道是单身女人努力奋斗的样子,让他们看不顺眼?他们想借此嘲弄她?或是他们想看高傲的女人哭求无门的窘状,然后在暗中拍手叫好,享受着欺瞒女人的乐趣?可是,仅此而已吗?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她实在猜不出来。
在大久保的宾馆时,安岛就瞧不起她了。
——你的反应好死板。
——想不到你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当时安岛露出索然的神情。事后他可能会跟桥田说:我跟她上过床,但一点乐趣也没有,她真是个无趣的女人,玩过一次就叫人倒尽胃口。
她仿佛看到他们俩正哈哈大笑起来。来卡露内的客人,喝醉时就会自豪地开起黄腔,例如说跟某小姐上过几次床啦,或早就把某小姐追到手啦,还用猥亵的字眼形容交欢场景,夸耀自己多么神勇。
这时,元子屈辱地气得浑身颤抖,猛然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脚步踉跄,像是严重贫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