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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的并非烦不烦的问题,”我说,“光厌烦,不足以使人害怕。如果我仅感到厌烦,情况就不一样了。我讨厌别人上上下下打量我,就仿佛我是一头待估价的母牛似的。”

“谁上上下下打量你?”

“这儿所有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给他们的生活增加点情趣嘛。”

“为什么非得由我提供情趣,把我当作他们评头论足的对象?”

“因为这儿的人只对曼德利的生活感兴趣。”

“我在他们眼里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

迈克西姆没答话,继续看他的报。

“我在他们眼里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又说,“恐怕这就是你娶我的原因。你知道我乏味无聊,沉默寡言,又没见过世面,所以不会招致蜚短流长。”

迈克西姆把报纸往地上一摔,霍地站起来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阴沉得有点古怪,声音粗暴,绝非平时说话的口气。

“我……我也不知道,”我说着,身子朝后倚在窗台上,“我没有恶意。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吓人?”

“你在这一带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啦?”他问。

“没有。”我说,他的眼神吓得我心里发毛,“我这样说,只想找点话说。请别那样看着我,迈克西姆。我说错什么话啦?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跟你嚼舌根啦。”他一字一板地说。

“没有,根本没那回事。”

“那你为什么刚才那样说话?”

“实话相告,没有任何原因,只是随便说出口的。我刚才的心情是又气又恼。我讨厌去拜访那些人,这种心情由不得我。你责备我忸忸捏捏,我又不是故意的。真的,迈克西姆,我不是故意的。请你相信我。”

“那种话并不十分悦耳,是吧?”他问。

“是的,是的,那话太粗鲁,让人讨厌。”

他心情愁苦地盯着我,两手插在口袋里,以后脚跟为支点前后摇晃着身子,慢条斯理、若有所思地说:“我怀疑自己娶了你,是不是做了件极其自私的事情。”

一股冷气透上心来,我感到非常难过。“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算不上适合你的人吧?”他说,“我们俩年岁相差太大。你当时应该再等等,嫁一个跟你年龄相仿的小伙子,而不是像我这样一个已度过半生的老头子。”

“无稽之谈,”我连忙说,“你明明知道对婚姻而言,年龄是无关紧要的。咱俩当然般配。”

“是吗?这我可不知道。”他说。

我在临窗的座位上跪起身,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肩头。“怎么对我讲这种话?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甚于世界上的一切。我心里只有你。你是我的父兄、我的儿子,我的一切。”

“都怪我,”他说道,似乎没在听我讲话,“我把你逼得太紧了,没给你时间仔细考虑。”

“我不想仔细考虑,”我说,“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你不明白,迈克西姆。当一个人坠入了爱河……”

“你在这地方住得快乐吗?”他把目光掉开,望着窗外说,“有时我真怀疑。你比以前消瘦了,气色也不如以往。”

“我当然住得快活。我爱曼德利,爱这儿的花园和一草一木。我并不是对拜访朋友斤斤计较,只是由于心烦才说了那番话。如果你让我天天去串门,我都在所不惜。随便做什么我都不在乎。至于嫁给你,我连一分钟也没后悔过,对此你肯定心中有数吧?”

他又带着那种可怕的心不在焉的态度拍了拍我的脸颊,俯身吻吻我的额头说:“可怜的小羊羔,你的日子并不太幸福,是吧?我这个人怕是很难相处。”

“你不难相处,”我急切地说,“你平易近人,非常容易相处,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得多。我原以为结婚是件可怕的事,丈夫酗酒,脏话满口,早饭时见吐司没烤好便怨气冲天,整个儿让人讨厌得不行,可能身上还有难闻的气味。这些缺点你一样都没有。”

“老天呀,但愿没有。”迈克西姆说着,露出了微笑。

见他绽出了笑容,我趁机也笑了,拉起他的手吻了吻。“要说咱俩不相配,那简直太荒唐了。瞧,我们俩每天傍晚都坐在这儿,你看书读报,而我做编织活儿,多么和谐温馨,就像是一对结婚多年的老夫妻。谁说我们不合适?谁说我们不幸福?可你的一席话,让人觉得我们的结合仿佛是个错误似的。那不是你心里的想法,对吧,迈克西姆?你不觉得我们的婚姻是美满的,是天赐良缘吗?”

“如果你说是,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