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8页)

“医生坚持要我住院三天,闷死了,找你过来陪陪。”她坦白。

“为什么不找林森?”我故意问。

“他不是内蒙古的吗?应该回家了吧。再说我早对他没兴趣了。想来想去,你比较有意思。”她慢慢将自己撑起来,直到可以与我平视的高度,“快,给我根烟,要憋死了。”原来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

我无奈地笑着跑去把病房门关上,从裤袋掏出了白沙烟,自己先拿出一根,再将烟盒丢给她。简凝接过后眼神中的兴奋一瞬间变成失望,她一把捏瘪空烟盒,朝我丢过来。她真不愧为一个资深烟民,都不需要看,光凭重量就能判断里面到底还有没有烟。

“找死啊!”她骂。

“你刚手术完,抽烟不好。”我语重心长地劝着。

“你怎么比护士还烦。”简凝整个人都蔫了下来,窝火地别过脸,“快滚吧。滚!”她的气急败坏中透着一丝我未曾见过的可爱。我有点于心不忍,拿下自己口中的烟,讨好地递过去,“就一口?”

“半根。”

“两口。”

“三口。”

“成交。”

她一把就夺过去了,狠狠吸了一口,虽然急促却不失优雅。随后她心满意足地垂下很深的双眼睑,又回到以前那个妩媚而冷静的简凝。三口之后,她居然听话地把烟还给我,“我更喜欢抽万宝路。”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我以前也更爱万宝路。我把那半截烟摁灭在窗子的铝合金外框上,打开窗户,烟味这才慢慢被潮湿的冷空气替代。沉沉的疲倦感来得有些猝不及防,我这才意识到最近真发生了不少事,而我也好久没有踏实地睡过一觉了。

之后两天我都陪着简凝。她很少走出病房,话也不多,所以陪着她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玩手机看小说,难得心血来潮给她削个苹果她也一口都不吃。实在无聊了她又会很焦虑,虽然嘴上不说,眉眼间却刻着。通常这种时候我就会负责找点话题缓解,以证明我的善解人意。

我聊到了之前她送给傅林森的那本书,我们谈到了作者在书里提到的一种叫“西伯利亚臆病”的病是否真实存在,看不出,她还是个科幻迷,对于刘慈欣在《三体》里谈到的宇宙黑暗森林法则,电影《幻蝶效应》里涉及到的时间悖论,以及宇宙起源、黑洞、四次元都颇有研究。

唯独打针的时候,她会特别乖,虽然我知道“乖”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很违和。打针时她总是半仰着头,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流进自己的身体。通常那个时候她不会说话,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住院最后一天我又去找她了,待她打完针后我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万宝路,她双眼一亮,伸手来拿,我没给,“你还嫌昨天被护士骂得不够惨啊?走,跟我来。”我带她去了住院部的楼顶。

“门没锁吗?”简凝表示怀疑。

“我是谁,会骗你吗?”我胸有成竹。最近下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的雨,好不容易放晴,这是晒东西的大好时机。

果然,门开着,天台挂满了迎风舞动的白床单。

我跟简凝找了块干净的水泥地,懒洋洋地坐下。她用嘴灵活地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我默契地送过打火机为她点燃。一恍惚我又怀念起高中时代几个朋友一起躲在教学楼顶抽烟的日子。那时候,整个学校都是令人窒息的,唯有楼顶,是那么棒的存在。有蓝天,有白云,有微风,青春的所有意义仿佛就是那些惬意午后的几根烟和几个恶俗的黄色笑话。

楼顶的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到远方学校那个杂草丛生无人问津的足球场,以及一大片稍低于我们视线的陈旧的筒子楼。起风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对面楼顶上有两个正在接吻的初中生。男生双手捧着女生的脸,把她轻轻地按在水塔上。我跟简凝远远观赏着那缠绵的一幕,感慨着年轻真好。偏偏这时,男生得寸进尺地放下了一只手,慢慢往女生的胸部抓过去,女孩立即反感地推开他,争吵起来,可惜隔得太远,听不见说什么。

简凝扫兴地吐了口气,“我就猜到会是这么回事,刚应该跟你打赌的。”

“那你赢了,我本以为他会直接掀裙子。”

“哈哈……”这次她笑得很欢畅,“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讲得特别认真,却没恶意,平常得就像在说“XX牌的烟味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