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六天(第6/20页)
“没有。”有美枝立刻回答,然后思忖片刻,悄声说两人在法式餐厅用餐时,水穗曾对她说“明明很想搬家,却连这件事也办不到”。
“可是她这么说的意思,并不一定是要住在高级地段吧。”有美枝又补上这么一句,八成是注意到检察官想将“爱慕虚荣”的罪名放在水穗身上吧,里沙子想。
“我想应该是她那时住的地方通勤不便,想搬家。”有美枝说。面对之后一连串的询问,像是购买位于世田谷的新居,水穗是否没有征询寿士的意见便擅自决定,等等,有美枝一律回答不知道。
下一个提问也让里沙子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否觉得水穗对你怀有敌意,有攀比心态?”
“比如,学生时代充满梦想的水穗无法出国留学,你却美梦成真,你有没有感觉到水穗因为这件事,怀有自卑感?”检察官还举例说明。
可是,有美枝表示完全没有感觉到,因为两人想去留学的国家完全不同。听她摸不着头脑的语气,足见她根本没听懂检察官想问什么。里沙子突然觉得有美枝很可怜。
“水穗之所以介绍自己的男友给我认识、邀请我去新居做客,并非出于攀比心,也不是夸耀,”有美枝说,“如果是我先介绍恋人给她认识,或是告诉她自己即将步入红毯,还可能有攀比一说。但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会想向没有恋人、只专注于工作的我炫耀这种事吧。不只水穗,其他女性朋友也不会这么做。”有美枝絮絮叨叨地说着,末了还被法官打断。
她应该是想说自己和水穗在这方面完全不同吧!里沙子凝视着合上的便当,想象着。早早寻觅到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一个脚印地打造属于自己的路,有时甚至要放弃其他东西,才能朝着目的地前行——有美枝说的不是水穗,而是她自己吧。她和朋友往来应该不会抱着较劲或夸耀的心态,搞不好她还很讨厌别人这样。她不是说水穗不是这种人,而是说自己不是这种人。
里沙子的脑中又浮现出疑问:
这唯一一位站上证人席的水穗的朋友,和她的交情究竟有多深?水穗又在多大程度上对有美枝敞开心扉?向她介绍自己的男友,倾诉烦恼,邀请有美枝来家里玩,都是因为对她敞开心扉吗?
里沙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刚通过电话的南美,还有一起走在昏暗路上的荣江,以及好一阵子没见面,只靠电话、信息联络的前同事和同学。
里沙子觉得,交情最好的就是南美了。
但也不是任何烦恼都可以向南美倾诉——她又想起将啤酒藏在电脑后面写回信的事情。
“已经没事了……还真是个干脆爽快的家伙呢!只能说过度乐天吧(笑)。”
为何自己会写出那种有违事实的文字?是因为不想让对方担心吗?是这样没错,但绝对不只如此。其实是不想让南美知道自己过得不快乐,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这不就是虚荣心作祟吗?两人其实没那么要好,不是吗?
脑中一片混乱,里沙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闭上眼再次回想刚才的场面,想起有美枝被问到水穗是否还有其他朋友时,她的回答。
有美枝从没听水穗提起过高中时代的朋友,所以推测她应该没和那些人来往。至于大学时代的朋友、公司同事,有美枝不太清楚水穗和他们的交情如何。
被问到是否曾将高中时代朋友的联系方式告诉水穗时,有美枝霎时一脸诧异,回答确有此事。
一位两人都认识的高中时代的朋友婚后住在横滨。毕业后水穗和这位朋友并无来往,有美枝倒是几个月会和她联络一次,也曾受邀参加她的婚礼。知道水穗为育儿一事烦恼时,有美枝觉得,比起自己,这位朋友能给水穗更多帮助,于是将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水穗。虽说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但有美枝想毕竟是认识的人,讲起话来也比较方便。
无奈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高中时代朋友的话,反而让水穗的情绪更低落。究竟两人是怎么沟通的,有美枝并没有一字一句问得很详细。
这位朋友鼓励水穗,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马上就会轻松很多了。水穗却抱怨这位朋友说她的孩子似乎发育迟缓,怪怪的之类。有美枝问这位朋友是否说过这些话,她说自己绝对没这么说过。
那时候水穗特别敏感、缺乏自信,也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美枝觉得自己思虑不周,深切反省。
有美枝觉得和这些有孩子的母亲来往时,最让自己无法忍受的不是矮人一截的感觉,而是内心涌现的不安。
“你真的和水穗很要好吗?”检察官这么询问有美枝时,被告律师抗议说这个问题不合适,法官却没有制止检察官。有美枝回答:“也许我们不算非常要好吧。但我觉得水穗那时只有我这个朋友可以依靠,虽然无法为她做什么,但我想回应她的求助,我觉得我们有这份交情。”不知为何,里沙子只觉得这番回答听起来像是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