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门的那一边(第2/4页)

他不知道这场暴雪何时才会停,不知道这寒冷痛苦何时才能结束,不知道属于他的救赎何时才会降临。

直到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恰到好处的温度经由她触碰的那个点迅速闯入他的身体,犹如奔涌的江流、驱散凛冬的寒意,从他的手指、手臂涌入胸口和脑袋深处,再奔向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春天般唤醒了他的一切。

李樵睁开眼,阳光在他眼前跳跃。

无边无际的白色终于褪去,缤纷的色彩转瞬间涌入他的眼中。

窗外的天蓝得有些发紫,枯黄的落叶从暗褐色的树枝上无声落下,炉里暗红色的炭火烧得正旺,炉边新热的柿子黄澄澄地软成一团。

一切都沐浴在暖洋洋的金色中,阳光不再刺眼,而是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同记忆深处一模一样。

那些奇怪而刺鼻的气味也一并消失了,只剩熟悉的薄荷香气,由远而近、羽毛般轻轻落在他脸上。

“这里是哪里……”

眼前光影晃动,他望见一双黑亮的眼睛。

“这里虽然不是果然居,不过我是果然居的主人,你可以唤我秦掌柜。”

眼睛的主人说着说着便笑了,暖暖的光抱着她的轮廓,随着她鲜活的神情变幻着形状、在每一根发丝间狡黠跳动着,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样子。

一切都仿佛隔了半生一样遥远。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困在那段不堪的过去,苦苦挣扎却无法逃离,直到她握住了他的手,带他走出了那片风雪。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瞬间将他吞没,他像溺水之人在回忆的漩涡中身不由己地沉浮着,直到此刻才在现实坠落,整个人浑身一颤、挣扎着爬起身来,这才发现手一直被人握在手中。

“别怕,我抓着你呢。”

从日升到日落再到日升,她握着他的手从未松开。

“欢迎回来,李樵。”

窗外那棵老柿子树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下来。

一夜间,秋已走到了尾声。

李樵试药后不久便陷入了昏睡,沉睡了整整三日后才终于醒来,而醒来后的当天下午,邱陵的船便到了川流院。

陆子参跳下船飞奔向她,颤抖着问她一切是不是真的。秦九叶只严谨表示,自己和滕狐分别确认过三次,结果都是好的。陆子参大喜,下一刻转头望向船上的邱陵,又转瞬间陷入大悲之中。

邱陵与许秋迟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船进入川流院,似乎是遵循先前的约定,又似乎是有意划清与这江湖之所的界限,秦九叶没有探究,只同两人说了这些时日的进展,最后借老唐的案子提起了“失而复得”的杜老狗。

她问过杜老狗的意思,后者没了教书的乐趣,并不想继续留在川流院。而考虑到秘方与川流院之间的纠缠一时半刻无法结束,她也觉得将人交给邱陵等人照看比较稳妥。只是公子琰同杜老狗的过往渊源,她本以为此举势必会遇阻挠,然而一切却顺利得很,直到她将杜老狗领到船前。

许是当初辗转流浪时在船上吃过苦头,又许是被公子琰接来川流院的途中留下了不好回忆,杜老狗说什么也不肯上船、坐在地上又喊又叫,直到那位扎着围裙的谈大人亲自迎下船来。

两两相望的第一眼,杜老狗便安静下来,随后迟疑着唤了一声“炭郎”,秦九叶这厢窘迫不已,解释的话还未开口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当日在听风堂喝酒时,杜老狗曾在醉后唤过金宝这两个字。彼时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金宝不小心将脸弄得乌黑、看着像卖炭郎,所以才被那般称呼,直到今日才算明白,杜老狗是将那时的金宝当做了一位皮肤黝黑、面色如炭的故人。

他唤得不是什么“炭郎”,而是“谈郎”。

孟珂出身书院,而谈独策亦是如此,秦九叶先前却怎么也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有交集。杜老狗不认得自己当初付出惨痛代价救起的公子琰,却记得曾经君子之交的友人,即使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故友重逢的欣喜谈独策并未挂在嘴边、摆在脸上,但转头便教人送了新酒到院中。秦九叶觉得对方可能一早便知晓杜老狗被藏在川流院,甚至怀疑这便是两方暗中勾连的又一层秘密,然而她觉得真相如何或许并不重要。

谈独策的酒径直便被请上了药庐那张石桌。酒过三巡又是感慨万千,不少人仍念着竹楼中的公子,觉得希望就在眼前。秦九叶望着众人面上神情,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别高兴得太早。秘方之疾虽已破解,但野馥子千金难寻,就算是擎羊集和宝蜃楼那样的地方也不是年年都能见到的。写在纸上的方子救不了命,唯有进了药釜的引子才算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