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回家的路(第2/4页)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挣开来后退开一步道。
“在下方才已仔细验过,确实是死于溺水,并非谋财害命之事。我劝姑娘莫要浪费时间同官府中人纠缠,还是早些准备棺材和丧葬后事吧……”
“再验一遍。”那女子的声音好似从半截枯木之中发出的一般,空洞得令人害怕,“我让你再验一遍。”
那仵作也有些恼火了。他那张有些憔悴的脸上嵌着两个深陷的眼窝,这些天显然也是疲于奔走各处。曾经的九皋是安乐之所,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官府的仵作都能算得个闲差。而最近的九皋不太平,接连有尸体在荒郊野外被发现,他作为那郡守府衙中唯一会干活的仵作已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了,眼下竟还遇上个无理取闹之人,当下撑起两片沉重地眼皮,对那女子怒目而视。
“我说这位姑娘可是听不懂这龙枢的官话?我说他是死于溺水……”仵作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再次响起时,带了几分不确定的犹疑,“秦、秦掌柜?”
秦九叶冰冷的手终于缓缓放开眼前的人,那仵作又瞪大眼睛盯着她细瞧了瞧,这才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是秦掌柜没错吧?”
说来也巧,那仵作正是当初在二水滨旁为康仁寿验尸的那一位。当初在二水滨旁的时候,他曾与秦九叶短暂“交锋”过,是以如今还有些印象。他愣怔了片刻过后终于缓过神来,转头望向地上那草席中的尸体。
“这位是你的什么人?”他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只湿漉漉的钱袋和一块牌子来,“这东西是从他身上发现的,一直贴身藏在里衣内,算是身上唯一剩下的物件了,你瞧瞧认不认得……”
他话还没说完,手上的东西已教人拿了过去。
秦九叶攥着那只破旧的钱袋,又盯着手中那块陌生的木牌看了看,最后望一眼担架上那已面目全非的人形,半晌终于开口道。
“他是我阿翁。”
女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近乎麻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中也不见丝毫泪光。
那仵作也是见惯了生死场面之人,死者亲眷听闻噩耗的瞬间大都会哭喊乃至崩溃,似眼前女子这般的倒是少些,当下莫名吞了吞口水,想了想后、垫着白布轻轻托起那尸体已经肿胀青灰的面容,一一解释道。
“秦掌柜,他的钱袋还在身上,说明不是遭了劫匪。除此之外,我已仔细检查过他全身上下,除了一些死后在河道中造成的擦伤,并无其他致命伤处,也无中毒痕迹。你再瞧他口鼻处的泥污……”
仵作边说边伸出手扒开秦三友的嘴,秦九叶终于忍受不住,嘶哑着出声道。
“可有剖尸验过?若真是溺水而死,喉与肺中应当有积水……”
仵作手一松,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可思议。
“秦掌柜,你也是半个行家,何苦反复确认这些来折磨自己?何况你若是见了他被剖开的样子,以后想起来都会难受的,留点从前美好的影子不好吗?”
她何须看到秦三友被剖开的样子才会难受?她明明已经看过他最糟糕的模样了。
女子脸上有种好似痉挛的神情,她一边摆手一边将头扭到一旁,眼睛望着远处的黛绡河,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怪异。
“你不了解他,他跑船跑了整整二十年了。你就是说他吃饼噎死的,也比说他是溺死要可信。”
“跑江河生意的都是如此,靠水吃饭最后被水收了去。我们老家那几个纤户也是常年不着家的,鞋也不穿、带着冷饭就着江水吞,不就是为了涨水的时候能多赚几文钱?结果死在乱滩家里人都不知道……”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陆陆续续便开始有人附和。
“况且这人上了岁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眼神不好使,手脚跟不上,赶上天公不作美的时候,翻船不过一眨眼的事。”
“说的就是啊,不然你以为那些出船后再也没回来的渔家是去了哪里?有船的人家为何还要在家里供那河神像?就怕老天心狠啊。”
那些本以为热闹结束了的人们此刻又都围了上来,他们的面上写满同情,开口说出的话也并无恶意,可将那女子围在中间的样子又有种莫名的恐怖。
他们口干舌燥地开解着,无数片嘴唇一开一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合情合理、真实不虚,但落在秦九叶耳朵中,就像那榆香村薛四的口头禅一样可笑。
她兀自摇着头,拒绝去听那些声音。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阿翁的身子向来朗健,除了腿脚有些病痛,吃得比我多、力气比我大。他上月还撑船为人送菜呢,怎会因为手脚不利落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