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巴山夜雨 (一)(第3/3页)
周率典则不同,他闲暇时爱去茶馆酒肆,与人畅聊时事、政治、文学和种类繁多的“主义”,顺带交朋友。
某日,他领回来一个穿着过长布衫的男青年,名叫沈从之,说是从四川南充跋山涉水来的上海,也决心要考南洋公学的电机工程系,但身上钱不多,问能不能在他们的宿舍打个地铺。
兴许为了说动徐志怀,介绍完,周率典还补上一句:“从之数学很好,百年一见的神算子,可以帮我们补习数学。”
“不用,我数学好得很。”徐志怀拒绝。
沈从之站在徐志怀跟前,听了他的话,愈发局促,他两臂缩在身前,背佝偻着,人也跟着小了下去。
“哎呀,你别管他,徐霜月就这个性格,你跟他混熟了就行。”周率典说着,胳膊搂住沈从之的脖子,带他往外走。“过来,我带你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从那一天起,沈从之就莫名其妙地在他们的房间打起地铺。他为了节省开支,在平屋外搭了个土灶台,自己动手做饭。这样一来,徐志怀和周率典也不像从前那样出去吃饭堂,而是每日端着碗等着沈从之开火。
沈从之的字是子善,沈子善,他父亲起的,缘是他父亲只在私塾上了两年学,会读《论语》,最熟练的是那句“择其善者而从之”。沈从之一直觉得这个字念起来不好听,便让人直接称呼他的名。都民国了,字不字的,远没从前那么讲究,“从之”听起来也很像是字,叫起来也更顺口。不过,沈从之称呼别人,倒是万分恭敬,不论多熟悉,都以字相称。
有了沈从之,周率典似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声音大了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徐志怀躺在发潮的竹帘后,时不时听他喊:
“老表,老表,帮忙递个水壶。”
“老表,老表,这道题怎么做,你来教教我。”
“老表,老表,我抄了一份前年入学考试的试题,你与霜月兄赶紧过来看。”
备考的时间先慢后快,不知不觉,到七月。
三人走入南洋公学的考场,连考三天三夜,一次三小时,做得头晕眼花。好容易到最后一天,考试结束,周率典出考场,竟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吐了。沈从之围在他身边,又是抚背,又是递手帕。
徐志怀看着,忍不住嘲笑他:“小少爷也太娇气了。”
周率典回嘴:“徐霜月,你这张嘴是不是茅坑里的顽石变的!”
不几日,到公示成绩的日子,几人结伴看榜。周率典的国文很好,成绩名列前茅。数学的确弱了些,但其他科目称得上优秀,总体处于中上游水平。沈从之相反,国文成绩拉了胯,但也在安全线内。
至于徐志怀,榜单从上往下数,第四个就是他的名字。
周率典看了又气又笑,往日徐志怀那些鼻孔看人的傲慢行径,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