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第8/14页)
“古东家,你做做好事救救我。”陈大户的全部家当都在这批粮上,越想越怕,也顾不上脸面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救你?你把那几个孩子绑在船杆上,推到水中的时候,谁来救他们。”古平原眉毛一扬,带了几分怒意。
“是,是我错了,我不该贪财忘义!古东家,你饶我这一次,我给你磕头!”
古平原哼了一声:“我今天到这儿来,就是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等明日官府开仓放粮,你的粮价更要一落千丈。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前几天五两一石的价儿不能提了,你看看这些粮船上的粮食,已经把藩司粮库装满了。‘物以稀为贵’,而你的这批粮食对江南来说已经谈不到‘稀’,更谈不上‘贵’了。”
“那……四两?”陈大户试探地问。
“二两!”古平原干干脆脆在桌上放下十万两的银票,“连同定金,正好二十万两买你十万石的粮。”
“哈哈哈!”薛福成转述到这里,堂上堂下一片哄然大笑。两江藩司想办这个陈大户很久了,可是他虽然心黑,却没犯大清律条,再者一说,江南缺粮之际,贸然惩办外省粮商,有投鼠忌器之忧。古平原办了这个奸商,自然博得一片叫好,连曾国藩都觉得异常痛快,对他的这套连环计更是频频颔首。
“好、好,以利诱之,以计困之,以势谋之,真乃商家兵法。”
曾国藩如此抬爱,古平原不能不知趣,再说此时和李钦理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恭恭敬敬起身一揖:“大人谬赞了。那个陈大户有此结果也是自找的,君子当‘持满戒盈’,他心里没有这把尺子,贪欲无穷无尽,即便今次不败,早晚有一天也会输得倾家荡产。我还算是心软,给他留了本钱,吃了这一次的亏,回到广东去做安生生意,未必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曾国藩听完,脸上的笑容已是渐渐敛了,又仔仔细细看了古平原一眼,面向大堂道:“这古东家说得好啊,他说的虽然是经商之道,又何尝不是为官之义,‘持满戒盈’,当与诸位共勉。”
众官员当然齐声答应。曾国藩心情很好,笑道:“江南善后任重道远,不过有了李东家和古东家打下的底子,长治久安已然可期。你们可算是劳苦功高,本督不能不赏,你们自己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李万堂对此蓄心已久了,他怀中揣着一份早已开列好的单子,此时拿出来呈递上前。
“下官在两淮经营盐场,起初四顾茫然,无盐丁亦无盐店,所谓产销,没有盐丁就谈不到‘产’,没有盐店就谈不到‘销’,坐拥数百里的盐场,却是一筹莫
展。如今盐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盐店却还棘手,选址建店都非一朝一夕可成。就凭眼下几个盐店,想要大批量销货实难承受。这盐卖不出去,盐税当然就缴不上来,盐税占国家赋税半数有余,重建江南只能靠税银,故此……”李万堂看了一眼曾国藩,见他一边听,一边很仔细地在看那份单子,便继续说道,“下官派了些人到各个水旱码头和通州大邑去实地探访过,发现有些民宅和店铺,因为长毛作乱的缘故,已经人去屋空,再细加甄别,将其中主人一家亡故,五服之内无可继承的房屋土地,每地择其一二,开列了一份单子。还望大人恩准,将这些店铺变为盐店,暂时交由京商经营。至于房屋的银价,下官打算由盐场收益中,逐年偿还。”
曾国藩听到这里已经心里有数,再看这份单子,里面详细列有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松江府、扬州府、淮安府、九江府、吉安府等各个州、县、府城和地方码头的屋址地址,数一数足有二百多处,而且有各地方官府出具的屋主已亡,本亲无从查找的文书,上面都盖着该管衙门的大印。
单子上的这些房屋,既然找不到本主,按理说应该交由官卖。从文书上看,这些都是冲要繁华所在,所有地契房契加在一起,至少也要上百万两银子,而且这是现成的店铺,不必翻盖,稍加整修就可以开张做买卖。李万堂胃口真大,竟然要一口气包圆全吞了。
李万堂要是没为湘军出了这么大的力,就算是提出这样的要求,曾国藩也必然不会应允。而这份单子也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准备的,别的不说,光是打通各地官府的关节,盖上那一枚大印,就非下功夫做一番疏通不可。看样子李万堂早在赴京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朝廷全盘打消“报销案”的准备,此人当得起“老谋深算”四个字。
京商一下子要拿走这么多的房屋商铺,而且一两银子都不掏,在两江也只有曾国藩能做得了这个主。看在李万堂的功劳,以及那封前日刚刚驿马送到,由军机大臣宝鋆亲书,隐约替恭亲王陈词,对李万堂十分褒扬的信儿的份上,曾国藩沉吟片刻,心中左右权衡过后,将单子递给薛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