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第7/14页)
陈大户的粮食是早就准备好放在广东粮仓里,雇了沙船帮的海船,装船启航,从长江入海口运到下关码头不远的江面上,就等古平原验货交银。
谁知一等不到,二等不来,足足等了五天之后,没等到古平原,却等来一帮水师营的官兵,开着兵船沿江巡视,说是为防长毛余孽借船匿踪,要所有船舶都靠岸等候,违者按私通长毛论罪。
以往碰上这种事儿,陈大户请带兵的官长喝上一顿花酒,至多拿上一百两银子就可了事,谁知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行,一定要公事公办。陈大户只好命令船工起锚,把船移向岸边。
这一靠岸可不得了。当夜就有附近十几个村子的饥民闻风而动围上来讨食,不给就不走,而且在船边生火起灶,那围起来的火塘离着粮船不到一丈,万一风刮火星,落上一丁半点到船上,那就要连船带粮烧个精光。再说这些饥民昼夜不去,真要是饿急了眼聚众抢粮,虽说事后可以报官,但是眼前亏是吃定了。
陈大户见势不妙,立刻要船工再起锚,将船移回江心。哪曾想一夜之间,这些船工居然都走得一个不剩,就留下陈大户的伙计看着这些粮船。
没有船工就无法开船,陈大户急得火上房,托人一打听才知道,本地漕帮已然有话,凡是在江里讨生意的,谁敢给陈大户开船,就是和漕帮过不去。运河上下,长江两岸,凡是做水上生意的,没人敢得罪漕帮,所以这话一传出来,陈大户就是开出一天一百两银子的价儿,也没人敢来为他摇橹撑船。
就在陈大户六神无主的当口,古平原施施然出现。陈大户就像看见救命的稻草,赶紧把他请到江宁最大的酒楼同庆楼,一桌上好的燕菜席,单请古平原。
这时候的陈大户,骄矜之气全无,只要能把这批粮顺利卖出去,情愿降价。虽然这样,古平原一开价,陈大户差点没晕过去。五两一石?陈大户一想这要是答应了,这买卖做得就太丢人了,今后回到广东,没脸再见同行,于是根本就不考虑这个报价。古平原倒也不急,只是告诉他,再等上两天,这批粮的价格还会降,不要到时才后悔。
陈大户也不傻,看出水师营巡江、漕帮撵人甚至饥民围船的背后,只怕都是古平原在暗中操纵。他猜得不错,带着水师营巡江的正是“橹子爷”。古平原不负朋友所托的事情,已经在水师营传开了,听说此事的人都要来瞻仰一下那件黄马褂,连带的对古平原的人品赞不绝口。所以古平原请他们帮忙治一治这个黑心的陈大户,这些平素伸手就要钱的兵大爷,二话没说便一口答应,古平原要给银子付酬劳,硬是被推了回来。
漕帮那边,江泰欠了古平原一个大人情,而且卖粮那件事近乎出尔反尔,心下始终愧疚。古平原上门请他帮忙驱逐陈大户粮船上的船工,这在漕帮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自然一诺无辞。
至于煽动饥民围船,古平原压根没出面,派出茶庄的伙计挨村喊话,就说陈大户的粮船靠了岸,还不到半天工夫,村里人就都在江边聚齐了。
陈大户把这些事情都打听明白了,气得火冒三丈。他也是常年跑买卖做生意的人,索性把心一横,宁可把这批粮食卖给其他粮商,也绝不卖给古平原。而且他琢磨着,把粮商们聚在一起,让他们当场喊价,肯定是一个价比一个价更高,这样价高者得,恐怕也不会比二十两少到哪里去。
他这个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明,怎奈古平原对付他的是一套连环计,陈大户的每一招他都有应对之策。十万石粮食确实很有号召力,十几家大粮商齐集下关码头,陈大户当场展示粮样,正准备让粮商喊价时,江面上忽然千帆竞渡,万舷齐飞,一艘接一艘的粮船泊在码头,原本冷清的码头,就像变戏法似的涌出一大群劳力和粮车,上下船川流不息,一辆接一辆的粮车瞬息之间就装满了,由藩司衙门的书办称重喊数,盖上粮库的戳记,直接由码头入粮库。
在场的都是粮商,拿眼睛一估就知道这些粮船运来了多少粮食,等陈大户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粮商们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对面只安安稳稳坐着一个古平原。
“古、古东家,这粮食是从哪儿来的?”陈大户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嗫嚅着问。
“当然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古平原手中捏着一把谷粒,他此时倒不忙谈生意,“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赐五谷于人间,谁知就有那黑心商人,贪图暴利,罔顾人命,用这救命的粮食来换滴血的银子。”
陈大户呆若木鸡地望着古平原,这批粮食一运来,自己手里的粮食就成了鸡肋,能运回广东倒还好,可照目前的情势,只怕要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