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是闯出来的,走投无路时,只能进不能退 (第7/17页)

古平原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如同深山中的一潭水:“没什么,你们说得对,我就算把这些外庄的掌柜都叫来又能怎样,徒手搏狮虎,那是匹夫之勇,只会连累了旁人。你们放心,我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郝师爷吁了口气,又大感意外,想不到古平原竟然全盘接受了他们的劝告,面上冷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扯一扯乔鹤年的衣袖,二人告辞出了顺德茶庄。

“还好,还好。”郝师爷这才发觉自己贴身的衣衫都湿透了,“只要他别一时冲动,剩下来就是水磨功夫了,古老弟心智过人,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不会再钻牛角尖。乔大人,你在想什么?”他一瞥间发觉乔鹤年紧锁眉头,面皮也绷得紧紧的。

“我在想,自己只怕是走了霉运,管着两淮盐场,居然会遇到这样千古奇谭,今后只怕要多事了。”

“大人,您怕是多虑了吧。虽说李万堂抛妻弃子,可他们毕竟是亲父子,乍闻之下可能一时龃龉,过后只会骨肉相认,彼此相亲,何来多事呢?”

乔鹤年背着手仰面向天多时,缓缓道:“你就算没听清他话里的意思,也该看到他的眼神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双眼睛,背后藏着的恨与怒,我看着都禁不住心尖发颤。”

郝师爷自知是个雀蒙眼,方才真没看见古平原的眼神,听完不禁回过头望着茶庄黑洞洞的大门,半晌咽了口唾沫,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郝二人走后,古平原立刻命彭海碗派人将送信的伙计都追回来,彭海碗虽然不明就里,却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古平文赶来,说是母亲已经醒了,要他来江宁把大儿子叫到身边。古平原不敢耽搁,也不顾已经十多个时辰没睡,又火速上马赶到镇江。

谁知来到了镇江,古母却又出人意料地不见他,古平原心急如焚却又不敢离开,再去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好在常玉儿只是挨了李太太的打,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倒不比古母是心创过度,病情一时难以判定。一家人都把心挂在古母身上,谁知转过天来,给常玉儿把脉问诊的郎中竟又连连道喜,说是常玉儿身上把出了喜脉,珠胎暗结已有月余。这下大惊之下复又大喜,长房长媳有了孕事,古家有后,三兄妹心里都是悲欣交集,可是转念想到古母对这个大儿媳的态度,几个人又踌躇起来。

“大哥,要不我去和娘透点口风,听听她的意思。”古平文站在客栈门口,搓着手不住地绕圈子。

“不!这件事拖延得太久了,今天正好借着这个喜事儿,把事情解决了。”古平原想定了,站起身向后院走去。李钦的那一席话,古平原已经是什么都明白了,实话说,这也怪不得老太太,接了这么一封涉及家丑的信,能做到像古母这样,已经很不易了。但是古平原已经下定了决心,此事自己知道,此外对所有人都要死死瞒住,包括常玉儿,今生今世都不要让她知道自己已然明晓真相,这样做,对彼此都好。至于母亲这边,古平原决定撒个弥天大谎,至于能不能把事情圆过去,那就全看造化了。

他往后院走去,越走脚步越是沉重,等到了古母门外,抬起手却犹豫了几次,最后一咬牙,轻轻叩响了房门。“娘,是我平原,您老身子怎么样,儿子有点事想和娘说。”

他反复叫了几遍,屋内寂然无声,古平原正为难间,古母忽然答话了,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进来吧。”

古平原吁了口气,推开房门迈步进去,满屋的药香,为了避风屋中各处窗户都挂着帘。昏暗中,就见古母半倚半躺在床上,一个雇来的丫鬟守在一旁。

“你先出去,到院外等着,不叫你不要进来。”古母见大儿子走进来,先对那丫鬟吩咐一声。

古平原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矮凳上,开口问道:“娘,我听郎中说了,您这是急痛攻心,气血逆行,再加上平素惜食养身,连口荤的都不吃,身子一向弱,这才病倒了,只要慢慢调养,自然能恢复如常。”

古母微微摇了摇头:“平原啊,你知道为娘的这么多年为什么连一口荤都不入口吗?”

“我知道。娘是舍不得吃,把这些菜都留给了我和弟弟妹妹。”

“是,也不是。其实啊,当初他音讯全无,我便在菩萨面前立了长素愿,哪怕再让我看一眼呢,活见人,死见尸。”古母面露苦笑,“二十年了,菩萨倒真是允了。”

古平原听着真是心如刀绞,而且他一下子就听出,往日娘口中的“你爹”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

“娘,您在病里,别想这么多了,我和平文、雨婷三个,这二十多年都是您一手拉扯大的,从今往后还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只要您平平安安,咱们家就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