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诗词序跋(第10/14页)
周邦彦是北宋词坛的集大成者,他对词的贡献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音律。周词在音律上已不像前人那么随意,而是分寸节度,深契微芒。所制诸词,调有定句,句有定字,不独严分平仄,即仄声上、去、入三声亦不容相混,所以邵瑞彭曾言:“诗律莫细乎杜,词律莫细乎周。” (《周词订律序》)后世填词者莫不将其词作奉为准绳,用其调者,“按谱填腔,不敢稍失尺寸”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二是章法。过去柳永采用的层层推进的铺叙技巧,在长期运用中,已越来越难适应表达日益丰富的感情,常常显出单调与直露的缺点。周邦彦则在柳词的基础上,引进了古诗的许多繁复错综的写作技巧,诸如起承开合,伏应转接,顿挫逆挽,从而使词具有了一种腾挪跌宕、深婉浑厚的法度规模。三是语言。周词的语言有两个特点,一为选词下字精于锻炼,不肯随便乱用,因而一字一句都能令人回味;二为用前人诗语不是取现成句子而是善于融化,因而既增添了词的典雅味,又使词别绕蕴藉。
就周词在宋词发展中的地位来说,可以“承先启后” 四字概括。从承先看,其词有柳永的浅近灵动而无其词语的俚俗,有苏轼的开阖动荡而无其音律的不谐,有秦观的情辞兼胜而无其风骨的纤弱。就启后看,由于周词“下字运意,皆有法度” (沈义父《乐府指迷》),示后人以作词门径,故姜夔、史达祖、吴文英、王沂孙、张炎、周密等人皆奉其为典范,从而形成了南宋词坛的醇雅词派。
三
从公元一一二七年赵构即位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至公元一二七九年陆秀夫抱幼帝赵昺投海而死,南宋共有一百五十二年的历史。南宋词坛可相应分成三个时期。第一时期为整个高宗朝(1127—1162),著名词人有李清照、张元幹、张孝祥。第二时期包括孝、光、宁宗三朝(1163—1224),著名词人有陆游、辛弃疾、陈亮、刘过、姜夔、史达祖。第三时期从理宗到宋亡(1225—1279),著名词人有刘克庄、吴文英、刘辰翁、周密、王沂孙、张炎。
靖康之乱,将赵宋帝国划分了北南两个时代,一些横跨承平的北宋末年与动荡的南宋初年的词人,在创作中也呈现出这种时代的变异。如李清照词,以南渡为界分前后两期,前期多写闺房情意,风格缠绵婉转,后期则转为伤时感旧,风格凄凉哀若。又如叶梦得词,写于北宋的作品以婉丽为主,写于南宋的作品则时出雄杰。而向子諲更是将自己南渡以后的作品编为《江南新词》,将北宋亡前的作品编为《江北旧词》,表明了鲜明的时代意识。
南宋前期词坛,以张元幹、张孝祥词最显特色。面对靖康之乱后的民族苦难与国家屈辱,当时词坛主要表现出的是哀愁之感,悲恨之情,而二张则独振愤慨激昂之声。他们的愤激词,具有别人所缺乏的两个内蕴,一是他们的矛头不仅仅是针对异族入侵者的暴行,也同时是针对本朝投降派的丑行,有着积极的现实意义;二是他们的词不像那些哀愁之感、悲恨之情,多从个人身世出发,而是源自于强烈的爱国情思与鲜明的政治倾向。如张元幹的《贺新郎》(梦绕神州路)、张孝祥的《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均强烈地反映出国难时代爱国志士的民族意识。从词的发展史看,他们承苏轼豪放雄壮词风而来,又注入了时代的政治风云,在南宋词坛最先高举起慷慨豪迈爱国词的大旗,从而为陆游、辛弃疾、陈亮等词人导引了一条新的大道。
南宋中期,孝宗与金签订了“隆兴和议” 后,数十年间,已无大的战事。据《梦粱录》等书记载,当时临安的繁华富丽以及节日的热闹游乐场面,要远胜于北宋的汴京。在这种情势下,以辛弃疾为代表的一部分士大夫文人,依然以恢复兼济为己任,冷静地面对当时政治现实,以词为武器,进行着愤激的呼喊。以姜夔为代表的一部分士大夫文人,虽还不至于完全忘怀国事,但创作范围基本上局限在个人生活的圈子里,或自伤身世,或流连光景,或咏物酬唱。南宋中期词坛因此形成了豪放与典雅两种词风各自分流的格局。
辛弃疾一生作词六百馀首,为宋代词人中作词最多的一个。在他之前,东坡词虽做到“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 ,然由于受到所处时代的局限及本人思想的制约,只能是比较广泛地反映出士大夫的生活面貌。辛弃疾则不同,他处于宋室南渡、国家分裂的年代,强烈的报国之情,使得他的词多抚时感事的言志之作。因此,他在词中所表现的英雄报国之怀与英雄失志之情,正反映出时代的追求与失望,民族的热情与悲愤。在艺术表现手法上,辛词也有突破,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通过大量用典,以加深和扩展作品的内在容量;二是引进古文手段,以丰富词的艺术表现力,使之能够容纳更广泛的题材,抒写更复杂的情感。他的才情,他的魄力,使得他作词完全摆脱了羁绊,进入了自由的境界。可以说题材内容之广泛,思想感情之丰厚,反映现实之深刻,两宋词坛无人可与辛词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