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看不见的城市》(第9/15页)
城市与死者之一
在梅拉尼亚,每次你走进广场,都有一段对话引起你的注意。 [159]
精神在发展中不断演绎,由表及里,由浅到深。演员不断更换,故事还是一个。起先是演绎人间烟火味比较重的那些情感纠葛,到后来愈见深化,讲述也更为个人化,神秘化,批判精神更强(伪善者、知己和占星术者)。同时,残酷性也加剧了(感情受伤的老父、高利贷者等),因为矛盾在激化。
三万人演寄生虫,十万人演落入底层等待机会重返宫廷的王子。 [160]
本质或共性在现代艺术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是直接现身的。换句话说,如果你具备了那种眼光,就会发现所有的艺术作品都很“像”,是一个东西。
确实,他们通过阴谋的、出奇不意的行动在不断朝着某个最后的结局接近。即便阴谋似乎越来越看不破,障碍越来越大也不能阻挡这个过程。 [161]
搞阴谋,设陷阱,全是为了从死神的手中逃脱,为了死死地攥住生命。同死神离得越近,阴谋就越看不破,沟通的障碍就越大(当然死神是不会同人沟通的,这里仅指人的单向努力)。即便竭尽全力表演,人的头脑中的死亡意识也是前提。人有意欺骗自己,用永生的姿态去接近死神。
后记
马可·波罗回答:“没有石头,就没有桥拱。” [162]
现代艺术中作品的美感来自形式感。但所有的形式仍然是从具体的情绪中诞生,从日常的情感纠结转化而来的。没有生命体验,作品就没有重量,没有实在感。光有具体情绪没有抽象能力,也达不到形式美。
第六章
前言
这位皇帝想要看到他的眼神,但外国人垂下了他的眼皮。忽必烈整整一天没有说话。 [163]
忽必烈和马可此刻正想着同一座城市——那座只能存在于冥想中的城市——一切城市之母。
马可说:“每次我讲述一个城市时,我其实是在讲威尼斯的一点事。” [164]
所有的故事都是一个故事,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城市。而那个故事,那个城市,既是艺术家毕生描述的样榜,又要通过他的描述而存在。与此同时,艺术家既怕因描述而失去它,又怕因为不描述而使它不能存在。可见,描述是因为妥协,描述也充满了困惑和痛苦。因为这,忽必烈在郁闷中三缄其口;也因为这,马可时而滔滔不绝,时而犹豫不决。
贸易之城之五
所以在斯麦拉尔迪那,最为刻板、平静的生活也不会重复自己。 [165]
创造中的时间是无限分岔的。只要生命还在躁动,想象就层出不穷。选择哪条路线完全是即兴的,异想天开的。
但是,在这里也如同其他地方一样,秘密的和冒险的生活总是受到更大的限制。 [166]
如果你要进行更深入、隐晦的高技巧的创造,你就得积蓄更大的力量去冲破限制。于是你将化身为猫,盗贼,违禁的情人,老鼠,阴谋家与走私者。你不得不在阴暗的地下钻来钻去,摆脱身后的死神。
地图上最难确定的是燕子的路线。它们划破屋顶上方的空气,以不动的翅膀划出看不见的长长的抛物线。俯冲下来吞掉一只蚊子,盘旋着上升,掠过塔顶,从它们空中小道的每一点上俯视城市的每一点。 [167]
燕子划出的路线图就是作品那透明的内在结构。人在创造之际不可能有条不紊地去获得那种结构,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处处走险棋,高度紧张进入惊险动作。那时结构便会在身后隐约显现。
城市与眼睛之四
每天都能看到菲利斯的人是多么幸福啊!那里面的东西他看来看去的都看不完。 [168]
以上说的是创作或阅读的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涉及的是作品千变万化的外形。
菲利斯是一个空间,路线是将悬在真空中的那些点连接而画出来的。……(此处略去一句)你的脚步不是追随眼睛看见的外部事物,而是内部的、被掩埋、被抹掉了的那些事物。 [169]
三部曲中的第二部。进入时间体验,让深层记忆复活,遵循某种特殊的律动进行创造。
上百万只眼睛看着窗户、桥梁和刺山柑,但它们也许只是在掠过书中的一页空白页。许多城市都像菲利斯,它们逃过众多目光的凝视,却逃不过突然投来的目光。 [170]
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表演无中生有的特技。从真空中突然摄取事物。
城市与名称之三
它是我从未到达过的,我用其名字召唤出来的许多城市之一。 [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