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闪和年思(第8/9页)
乌云已经散了,院子里变得敞亮起来,什么人在外面吹笛子呢。那笛声让人想起鲜花盛开的田野和山岗,胡闪都听呆了。不知怎么,他心里设想这是园丁在吹,他站在院门那里向外张望,看见的却是院长。院长肥胖的身体靠着一棵大槐树,已经不吹了,笛子也被她扔到了地上。她垂着头,那侧影看上去很悲哀。胡闪轻轻地走过去。
“院长,院长!”
“你想干什么呢,胡老师?你们不远万里跑了来,可是此地已经变样了,你们想找的东西早就没有了。你瞧,连我都在找呢!”
她那忧伤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果敢的嘴角也变得下垂了。
“可是我和年思要找的,同您要找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们只不过是要找那个热带花园罢了。我们在家里看见过一次,正是您安排我们住在那个位置……”
他有点语无伦次,说不下去了。院长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射向天空。胡闪觉得,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个世界了。她的嘴唇蠕动着,不知在默念着一些什么句子。在离她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园丁阴险的脸,他猫着腰在灌木丛里头捡什么东西。胡闪想过去同园丁打招呼,可是老头背转身去不理他。胡闪忽然又觉得这个人不太像那个园丁,那个园丁似乎年纪更大一点,完全是外乡人的派头,这个人却是一个本地人的样子。他直起腰来了,手里抓着一只蜥蜴往农家小院走去。胡闪正准备跟了去,院长在身后开口了。
“不要去,胡老师,他神出鬼没,你追不上他的。他成日里在这野地里抓这些活物,给他的花园输送新鲜血液。”
“花园到底在哪里?”
“到处都可以看到它。可是我,我真难受。”
她顺着树干滑下去,坐在了树下。她抓着胸口又说:“我真难受啊。”胡闪问她要不要帮忙,她摇摇头,坐在地上喘气。胡闪捡起那根竹笛看了看,心里纳闷,这么粗糙的小东西,竟吹出那么好听的声音,真是高手啊。她伸出手,让胡闪扶她起来。那双手的寒冷令他打了一个冷噤。他们一块回农家小院。胡闪惦念着年思,所以总东张西望的,但望也没用,她根本就没在这附近了。
“我真想看看老伯的花园。”胡闪鼓起勇气说。
“他不会带你去的。因为他不是这个地方的人。他啊,说一口奇怪的土话,谁都听不懂。我和他是用手势交流。”
说话间他们就进了屋。园丁正坐在屋里默默地抽旱烟,垂着眼不看人。他的毛发很发达,好像满脸都是灰色的胡须。胡闪暗自思忖:明明这个人是个本地人的样子嘛,院长为什么要将他说成一个异地土人呢?院长一进屋就不管不顾地到那张大床上面去躺着了,那副派头好像屋里这两个男子都是她的家人。胡闪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自己真是院长的亲人?不然怎么会看了她登出的小广告就不远万里地跑了来呢?还有这个园丁,也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园丁抽完了烟就开始打扫房里的卫生,他用抹布抹房里的家具。胡闪发现被他坐垮的那张椅子又恢复了原状,还是显得很结实。他好奇地用两只手压了压椅面,椅子纹丝不动。于是他又小心地坐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坐了两分钟,胡闪突然又觉得呆在房里不合适——万一他俩是夫妇呢?他站起来要走,院长在床上说话了。
“胡老师啊,你别走开,等一会儿年老师会来这里呢。”
“她会来吗?”
“嗯。她找不到就会回来的。”
“她找不到吗?”
“当然。她到哪里去找?她到哪里去找?!哈哈哈哈……”
她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完全不像个有病的人,弄得胡闪心里很害怕。院长笑的时候,园丁也在一旁做鬼脸,那是胡闪看过的最丑的脸了。当他将脸皱起来时,乱草一样的灰色胡须将五官遮得全部没有了,看了就恶心。胡闪一下子感到年思和自己都被这两个人愚弄了,他们不知搞了什么手段,搞出一个热带花园的骗局来,而年思,这会儿还怀着痴心妄想在他们撒下的网里乱钻呢。胡闪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一件事,那是好多年以前,有一天,年思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说,她要去码头接她的姨妈。姨妈住在东北,她和她这个侄女还从来没见过面,所以她带了很多礼物来看她。年思激动得红着脸,将那张照片看了又看,还让他也仔细看清楚。后来海轮靠岸了,稀稀拉拉下来一些乘客,他们连姨妈的影也没见着。他满心的失望,看看旁边的年思,一点也不在乎,仍然是容光焕发,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一路上她都在向他描述东北的大马哈鱼是多么好吃的美味。胡闪对自己在这个时候联想起这件事感到吃惊,难道过去的事同眼下的情况有什么联系吗?“年思啊年思。”他在心里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