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第5/11页)

懒懒散散地走了一阵,小非又回到门口的油菜地里。看来近两天舟子已找到她自己的乐趣了,她撇下小非,一个人快活去了。生平第一次,小非感到前途灰暗。祖母不是也说了要撇下她吗?这可是她从未料到的。就在两天前,她还打算死皮赖脸缠着祖母,让她教会自己绘制地图呢。她可不喜欢独立自主。

油菜地里今天有点不同寻常,有人在地的东头靠豆腐坊的那里搭了一个茅棚,茅棚搭得很简陋,稻草的屋顶在阳光下黄灿灿的。这一大片油菜地属于镇政府,什么人选择了这里搭茅棚?搭了做什么用呢?小非朝那边走去,想看个究竟。

坐在茅棚里头的是舟子的父亲,他的胳膊撑在一张没有上漆的小方桌上,脑袋支在两只手里,闭着眼,不知睡着了没有。小非走到门边他就张开了眼。

“是小非啊,你看见舟子了吗?”

“没有啊,葵叔。这个棚子是你搭的吗?”

“是啊。”

“搭了干什么用?”

“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遮风避雨。”

“谁是无家可归的人呢?”

“我没有见过。听说他们人数不少,我们镇上也有人来光顾呢。我猜不透舟子的心,她不老老实实干活,往外面跑,是有什么打算吧?”

“我不知道。我想她不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吧。”小非为自己说出了大人说的话而得意。她心里想的“那地方”是梅县——令她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是葵叔一点都不吃惊,他说:

“不会的,她胆子小。不过这事也难说。”

“葵叔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来接头。可是我又觉得他们不会在白天来,你说呢?”

“不太可能。”小非一本正经地摇着头。

他显出失望的样子,弯下腰捡起自己的斧头和锯子走出去了。

等到他走远了,小非就进茅棚坐下来。棚子很小,放了一把椅子和一张方桌就占满了。她刚把门关好,怪事就发生了。祖母在黑洞洞的棚子里同人说话,语气很焦急,完全不像她平时说话。小非一吃惊,就将门拉开了。阳光照进来,看见里头什么也没有。小非抑制住怦怦乱跳的心,坐下来想了一想,然后又关上门。这一次,棚子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并且连外面的响动也一点都听不到。小非使劲回忆,记起祖母好像在对人说家里要遭水淹了,要先将那张大床搬出去。

她坐了大约五分钟,实在害怕极了,只好打开门站到外面来。向四周看出去,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蜜蜂还是那么多,不但有野蜂,竟然还有养蜂人放的蜂,那些蜂箱就放在菜地边。

小非回到家里时,祖母已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了。小非过去帮着淘米。

“奶奶,我们这里这条河也会发大水吗?”

“怎么会呢?这条河这么小。你说的是梅县,那条河可是一条蛟龙,发起怒来将整个县全部淹掉。先前淹过一回,水退后那里就变了样,不再叫梅县了。”

小非无端地觉得,要是她把刚才在棚子里听到的事讲出来,祖母也会像梅县一样消失,所以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说。

又是一天过去了。小非躺在黑暗中,倾听着祖母在隔壁床上弄出的响动,突然觉得很委屈,也很怨恨祖母。她咬了咬牙,披上衣服,拿了手电筒,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到了油菜地里。她要到那棚子里看个究竟。

远远地她就看见棚子里点着油灯。是舟子坐在里头。小非喜出望外,连忙问她这两天上哪里去了。舟子用手支着下巴,说:

“你不要吵,我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头的。这个棚子,是爹爹为那种地方的流浪人修的。我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同来这里的人见一面。”

“流浪人是谁啊?是那个叫锤子的丑男孩吗?”

“呸!他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探路的。要不,你来代替我坐这里吧,我回去吃了饭再来,我都饿得快死了。”

她走了。小非在棚子里关上门坐了一会儿,那人就来了。小非的牙齿“格格”打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她是一个不太年轻的女人,衣裳破烂,头发乱七八糟地束着,手里提了个大竹篮,竹篮里放着一双婴儿鞋。

“原来里头已经有人了啊。”她哑着嗓子说。

小非连忙起来让座,可是女人站着不动,好像在考虑要如何同她说话。

“不。现在你也要同我一块走了。我抓了谁便是谁。你还是一个小孩,对吗?”

小非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她才好,就一声不吭。

“你这就带我到你家里去。”

她说完这句话就一把抓起小非,将她推出门外。然后她跟在小非后面走。

小非用力撞开自家的门,为的是弄出很大的响声,吵醒祖母。但她并没有达到目的。一进屋女人就死死揪住小非,生怕她跑掉。她很快找到了祖母,就点亮灯,然后过去将祖母从床上拖起来。小非要冲上去帮祖母的忙,却被祖母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