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凿(第8/41页)

此后它又来过两次,都是旧戏重演。最后这次我忍不住将床上的枕头朝它扔了过去。枕头打在它尾巴上,它的确吃了一惊,发出几声低鸣,然而很快镇定下来,迈着它固有的步子出门了。

芦花鸡的事使我原有的沮丧情绪变得更为沮丧,我只要一躺下就免不了想起它,它那不好看的样子,它那冷淡的神情,这一切,使得身下的木床硌得骨头更痛了。有一天深夜醒过来,周围的家具和墙好像全消失了,拉线开关本来是在墙上,现在墙的位置一片空虚,也就没法开灯了。可能我是睡在野外,不然怎么会冷得发抖呢?而我对床被移到野外的事又完全没有准备,所以盖的被子也不够。虽然将垫的褥子也卷在身上,还是冷得不行。寒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睁着眼,眼前什么都没有,我又爬起来用脚往床沿下面探了好几次,根本探不到地面。出于谨慎胆小的天性,我决定呆在床上不动,也不发出声响。黑暗中,我顽固地盯着前面的一个方向,我坚信前面总会要出现一点什么的。我盯了很久很久,什么也没出现,我的眼睛疲劳得要死。最后,有一点朦胧的亮光映进我的眼帘,那光线却是从我背后发出的,原来我弄错了方向。我扭转脖子,看见那微光是从窗帘的缝里透过来的。慢慢地,我房间的整个轮廓又呈现出来了。

芦花鸡还会不会来呢?

为了谈论芦花鸡,我和母亲吵了一架。母亲是很少来我这里的,那天我还没起床她就来了,我有点意外,因为前几天我去父亲那里后她才来过。见她坐在床边,我干脆懒得起来了,就躺着与她说话。开始说了些什么不记得了,没多久,她就提起二哥的事。似乎这就是她来的目的。她和二哥的关系好像恶化了,她说二哥近来越来越目中无人,在家里称王称霸,搞得她心绪低沉。昨天他竟然提出要把餐桌搬到院子里去,还说房子太老了,里面一股陈年霉味,露天就餐有益健康什么的。

“以前你父亲在家时他可不敢这样,他总是缩在角落里。我们这个家庭在迅速地分化,连我都有点不能适应了。”

“你不是说父亲在不在全一样吗?”

“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想都没想过要去找他,你二哥就利用了这一点,他野心大得很,有点自立门户的味道,我知道他在心里打的那个算盘。你去找过你父亲了,这很好嘛,你是一个不怕艰难的青年。现在家里乱成了一团糟,你说说看,你二哥从小文质彬彬的,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野蛮了?”

我把双手枕在脑后,并不怎么注意听母亲讲话。根据以往的经验,母亲这种人的话,你越认真听,越超出你的理解,不去细听反而有可能接近她的意思。比如她现在到我这里来,好像是受了二哥的气,要来诉说诉说,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能偶尔接近一点皮毛。现在她逼我回答她的问题,我总不能一声不响,于是我就信口说道:

“有种不受干扰的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就在我们身边,当我们独处时就看见了它。原来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那天上午,那只芦花鸡来过这里之后,我才眼界大开。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哪里会相信这种事呢?”

我终于说出来了,我觉得我说这话时脑子里异常清晰。也可能外面要下雨了,这时房间里更加昏暗,母亲的上半身在我头上晃动着,有点张牙舞爪的味道。

“那种鸡是不存在的,你从小有障碍。还记得你退学的事吗?你不能与人交往,总是弄错一些事,其结果是触犯了所有的人。所以那天,我听说你居然与鼓鱼这种人搅在一起了,我就在家里惴惴不安起来。你和他之间会产生一种怎样的交流呢?那孩子从小心术不正,我可是深有体会的。刚才你冷不防提出一只芦花鸡的问题,我简直吓了一跳,这就是那个心术不正的家伙的影响嘛。”

“芦花鸡的确来过了,一共三次,它又聋又倔,不管我怎么吆喝,它总是有条不紊地在这房里兜圈子。”

“你不能与人交往,你是自己脱离大家的。我要坚持说芦花鸡是你的幻觉,说不定是鼓鱼那家伙捣的鬼。有这样的鸡,我活了七十年,怎么没见过?你少与那种人搅在一起,你要明白,你是一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人,到现在还住着父母的房子,吃穿也是父母给你的,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要是那样的话,就很麻烦了。”

她终于透露了她这次来的目的,可是我还不能确定,如果我真要忘恩负义,如果我一直与鼓鱼搅在一起,饲养芦花鸡,她会不会断绝我的经济来源。对她的话,一点也不能从字面上去理解,如果说1+1=2,对于她,你得说1+1=3,甚至1+1=5。她这一套我已经相当熟悉,所以我就不管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