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凿(第26/41页)
“你在笑吗?”
“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只有我一个人在旁边观看,你太重视我了,我就是想起这事觉得好笑。”
“那么痛苦呢?难道你以为我不痛苦?在这种情形之下,你怎么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眼珠睁得老大。我害怕了,不由得伸出一只手去扶住他,我觉得他就要跌倒了。我一扶他,他就顺势将整个身体往我这边一倒,于是我们俩都跌倒在地。开始我还想爬起来,可是他死死地压住我的腿,搂住我的脖子,使我没法动弹。我发现他虽然全身又瘦又薄,力气却不小。我们就这样抱成一堆在墙跟躺了一会儿,二哥虽停止了哭泣,声音还是抖得厉害,他不能连贯地说话,他那单薄的胸膛像蜂窝一样嗡嗡作响。我向他抱怨说,我这样躺着真太不舒服了,我们俩都要感冒的。
“可、可是这也有它的好处,你、你没体会到吗?”他那钳子一样的指头揪了揪我的屁股。
“能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就没人发现我们呀,你这傻瓜。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除了你,谁也不能发现我的秘密,然后再由你去把今夜的事告诉别人。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多嘴的家伙,你是忍、忍不住、住的。啊,我呼吸有点困难了,妈妈知道了我今夜的事之后会怎样想呢?你、你是一定会将整个过程告诉她的,对吧?你一定会。这会儿没、没有人了,已是深夜,你听,妈妈在说话,她所在的地方还有猫叫,我俩一块站起来吧,一——二——好!”
我们站好后,二哥就不再理我,垂着头,径直往回家的路上走。我很不放心,就挨着他走。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里有点可怜他,就悄悄地去挽他的手,不料他触了电似的跳开去,结结巴巴地说:
“干、干什么?”
“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今夜,那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叹了口气。
“你不可以老和我在一处,这是注定了的,我们必须在这里分手。”他站住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陪你去家里呢?我已经在外面游荡了一夜了,我觉得我有必要陪你去家里,你这么瘦,那边屋子里那么空,那么黑,就像是某种凶兆。”
“我必须马上走。我和你站在这街当中,虽是半夜,也有被人撞见的可能。现在,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好,再见!”他加快脚步消失在黑暗中。
天快亮时我才回到我的住处,我浑身疲乏不堪,在昏暗的楼道里摔倒了。我倒下去之后,就一动也不愿意动了。我睡在那里,左边的脸颊感到有股冷风吹过来,于是用力睁开左眼一看,看见一个人的腿,还有一双旧皮鞋。我打算继续睡,然而他向我弯下了腰,我感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将另外一只眼也睁开了。
“你这种模样,叫我怎么能不关心你呢?”鼓鱼满面愁容地说,“我真想和你一块儿躺下来,可是我又怕弄脏了我的衣服,我每天都要自己洗衣服。”
“但是我的确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在经历了那样一个夜晚之后——你无法想象——我耗尽了自己的一切。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和我一起到我房里去呢?”我费力地说。
鼓鱼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建议,伸出他那冰凉、柔软的手抚摸着我的前额,将他苍白的面孔朝着黎明的、微弱的光线。
“我多么想和你一块儿躺下来啊。”他又说,“和你,我朝思暮想的人。我绝对不能弄脏我的衣服,刚才我已经告诉过你理由了。你为什么要倒在这样一个地方呢?这里又脏又潮湿,你的衣服算完了,你向来就是这么任性。”
他直起腰来,一只手撑在墙上。
“那么扶我起来吧!”我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喊道。
他还是没有听见我的要求,他的眉毛拧得紧紧的,那面孔和典型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我怎么能躺在这里呢?”他的口气充满了茫然,“这样一个地方,对我太不合适了。那么,我只好走了,此地不能久留。虽然我今天并没有很多事要干,可总不能老站在肮脏潮湿的楼道里吧,再说我的肺部也不是太好。要是我老站在此地,说不定会忍不住和你一道躺下,那样的话就得洗衣服,我可不愿把时间全花在洗衣服上面。那么,再见!”
他摆摆手下楼去了。
他把我的瞌睡搅得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却溜之大吉,我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怨恨。我的体力全部丧失了,我一寸一寸地挪动我的身体,向我的房门靠近。我这种努力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我的家门口,可是我没有力气站起来开门,更糟糕的是,门口有摊鸡屎,我刚才挪动身体时,大腿正好压在鸡屎上,所以我的裤子那里臭气熏天。